☆丶番外·萎芳尘（三）

 这样想着，他便又将屋里陈设挪动了下，当中空出一大块地面准备拢火。那地上本还铺着细致的地毡，也早脏朽了，索性直接运使剑气割了个七零八落，卷到一旁，露出下面夯实的平地来。

 等他折腾停当，绮罗生果然不知从在哪里的厨房寻了一张木桌回来。只是意琦行擡头一见他的模样，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木桌方方正正的颇大，是抱是拖均难使力，绮罗生索性直接将它翻个身顶举起来，扛在头顶，既不碍事走路，又顺便遮了雨水。再把那伞端端正正的架在四条桌腿之中，倒也稳稳当当。他便用着这乍看古怪，细瞧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头的姿势，一路小跑进了堂屋，“咕咚”一声扔下了桌子。紧接着手起掌落，劲风割下，那方桌登时成了一堆碎木头，堆在地上。

 意琦行这才忍着笑过来了，捡起一块瞧了瞧，认不得是什么杂木，但显见要比那一屋子的富贵家私好烧多了，便扯过袖口给绮罗生抹着眉眼鬓角略微沾上的雨水，边笑道：“有劳你了。”

 待到火堆劈劈啪啪的烧起来后，外头本就阴着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比往日要早上许多。因有火堆在，两人索性连烛火也熄了，找了些布帛料子垫着，就着火将随身干粮取出来吃。

 这时两人倒是庆幸未曾为了便利，将累赘行李寄在山下客栈中了，不然梦花境中虽然物件不缺，那一点积粮菜蔬却早烂得入不了口，少不得把行囊中预备的吃食取出来。这一回因两人本不匆忙，又尽往些富庶之地流连，连带着路菜也丰盛细致许多。绮罗生净了手，将熟饼撕了，裹了肉铺，又有上好的果子酱一抹，凑近了火去烤，哪消片刻，便有油花“吱吱”的冒了出来，浸得面饼也是一片油润喷香。

 意琦行已经将水囊里的水也烧了一滚，两人就着现成的桌椅吃喝一顿。也不知是火堆燃起的热度，还是肚子里有了食物垫底，身上的寒气大半都驱散了，手脚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意琦行招了招手，绮罗生便抱着个杯子靠了过来，倚着他的大腿坐下，舒舒服服的喝着热水暖胃。意琦行还是端正的盘膝坐在那里，似是打坐，又好像只是在养神。片刻后，忽然睁眼道：“雨停了。”

 窗外浓黑的夜色中，不知何时已没了淅淅沥沥的雨打枝叶声，只是秋风依然呼啸，尖锐的在屋舍亭台之间穿梭。天上的乌云仿佛也被风力扯碎了，渐渐有点点的星光从云隙中漏下；又渐渐的，捧出了半轮月亮。

 淡黄玉片似的月亮还带着点湿漉漉的冷清，但显见这场连绵了半日的秋雨不会再有反覆。屋里火堆燃得旺盛，将雨水带来的湿气驱赶得不剩什么。绮罗生在这舒适温暖中几乎有些犯困，忽然又一个激灵坐起来些：“差点忘了……我去后院把两个水囊都灌满了，明天好带着上路，免得忙乱。”他见意琦行睁开眼看过来，眼神里明显带了些不太赞同，立刻笑眯眯道，“外头月亮已经出来了，梦花境的道路我又熟悉。不过去去就回，又不耽搁什么。”他一边说，就站起了身，拉过一件披风裹上，“这样可够暖和了吧！”

 他这样说，意琦行也只能点头，同他一块起身：“那我去给马添点草料，外面天冷路滑，你早去早回。”

 两人骑来的马匹，因要避雨，一并牵到了外面堂屋里头。意琦行过去给它们添了夜草，又往避风干爽的屋角牵了牵，一切安顿好了，才又从行囊里扯了两件衣服出来垫到床上，只等绮罗生回来，若无他事，便早早睡了，明天也好动身离开。

 不想这一等，足足等了近两刻钟的功夫，还不见人影。

 下午时分，绮罗生往厨房往返一遭，也不过片刻，梦花境的水井，总不成远远打在后山，这许多的时间还不见人回来，不免蹊跷。意琦行虽是自信绮罗生的身手，断没有悄无声息就被人暗算了的可能，何况这荒山野岭，独门独户的所在，又哪还有其他的人在。

 这般一边思忱，意琦行早已坐思立行，将火堆的火头踩小了些，寻出屋去。

 梦花境中的道路他并不算太熟，但走过的路径还算记得清楚。虽然天黑夜深，好在还有些星月光芒。谨慎起见，他也未再寻照明之物，就借着这点黑祟祟的天光，运足目力，四下找人。

 两人栖身的这一排屋子十分清净，左右花木扶疏，间或点缀奇石，显见在布置上也颇为用心。意琦行沿着来时路兜兜转转一阵，才寻到了曲水岸边，视野豁然开阔许多，轩室楼阁，大多可在眼中。

 他四面留心环视，想要分辨偏僻旮旯些的去处——厨房下屋多设在此，水井自然也是不远。但一眼之力，难以尽收。他还未判断出一个较为可能的方位时，忽然目光落处，不由“嗯？”了一声。

 那曲水乃是梦花境中经流最长，沿岸布置也最为细腻之处，或桥或榭，疏落有致。意琦行展目一圈后的视线落处，正是临水一座小榭，四面俱是玲珑槅子，日久无人打理也早已满是积尘。只是这时望去，却有一点萤萤烛光，从那窗纱里头透了出来。虽不至灯火辉煌，但也万万叫人错认不得。

 意琦行看清了那点烛火，简直大吃一惊。绮罗生去后面打水，断无莫名其妙跑来这水榭里头装神弄鬼的道理，而梦花境中，除自己二人之外，再有的，怕不就只是埋骨在瞬之华光之下的妖绘天华了，总不成是孤魂感慨老友前来祭扫，半夜显了形出来吓人罢！

 他素来不信什么妖鬼之说，这般荒谬念头也不过是在脑中一闪即没。眼见绮罗生去处不知，废园之中，又突兀亮起这一盏烛火，虽不知是何来历，但定也不是无缘无故。意琦行几乎不曾犹豫，便循着灯光，往那小榭走去。而清冷夜中，本是雨后浓烈的草木清气，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不知不觉的，渐渐沁染上了一股花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豚妹子的q图哈哈，好形象！！意绮两人开始在屋子里的“露宿”了，我说你们俩别连房子都拆了啊！果子酱这种东西，是古人的酱炒肉丁干果啦，咸香，不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