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兰宁 作品

☆丶番外·萎芳尘(二)

 而去竈下讨了热水回来的意琦行,正沿着木廊回房,一股不算陌生的甜香扑鼻而来。他一擡头,就见临着的屋门开了,那无处不在的粉衣女郎倚着门,俏生生站着,似笑非笑一勾嘴角,将手里拿着的孔雀毛小扇往他手臂上搭来:“这位大侠……”

 “姑娘,借过。”意琦行看也不去看她,脚下一错,微妙的让开了那一搭,仍端着水盆走自己的路。吃了冷落的粉衣女倒也没再追上或是纠缠,只倚在那里,瞧着他推开门进去,又挤上了房门,忽然那嘴角扬起的笑孤就慢慢冷了。她把扇子抵了下颏不语,身上奇异浓郁的花香却愈发清晰起来。

 蓦然她身后的屋子里,又探出个清俊少年来,正是唤作弄月的那个,笑嘻嘻道:“夫人又在弄神通了,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恼了夫人,我与倚琴去教训他!”

 粉衣女似嗔非嗔的扬了扬扇子,轻轻敲在他的头上,口中笑着,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冷:“这可是我的旧相好到了,你们又晓得什么!”她漫不经心的转着扇柄,“本以为从此天涯歧路,不想竟是还有再遇到的缘分,可叫我……不亲自动手款待这一回,都辜负了老天成全呢!”

 由连江口转道往梦花境去,也不过是绕上一个小小的弯路罢了。休息一晚,风尘劳累俱去,意绮两人再上路时,精神抖擞得很,那粉衣女郎的小小插曲,更是早已被意琦行丢到了脑后。

 这一来晓行夜宿,三天之后,已到了梦花境所在的山脚之下。两人却是不急上山,先在不远处的镇上住了一晚,候着次日,才起了个大早动身,往梦花境去。

 这有意放缓了的节奏两人都是心知肚明,梦花境虽是妖绘天华埋骨之处,但更承载了许多奇花八部惨烈突变的沈痛往事。若无什么逼不得已,绮罗生万万不愿留在那里度夜,这样清早登山,足足一日的辰光,应是足够两人从容往返。

 因是祭拜而去,上山一路的气氛,也难免沈默许多。这条山路,绮罗生在之前几年中,往返过许多次,却从无一次背负着这般浓烈的物是人非之感。而待到远远见到梦花境大门后,这种喟叹更是几乎凝做了实质。

 荒芜了近一年的院落,虽然还未太过颓败,但已是十分萧条。大门只是虚掩,并未上锁,一推上去,却是锈涩之感强烈,添了几分力气才打开了。随着灰蒙蒙的朱红色大门一开,满园的荒芜模样,扑面而来。

 意琦行尚还记得清楚,这一座小巧园林布置得匠心独到,甚至连自己也曾动念过。但眼前亭台楼阁依旧,却尽是寥落荒颓,野鸟做窝丶虾蟆乱走,甚至门开时的动静,还惊起了乱石草丛中,不知什么小兽,箭一般的逃掉了。

 面对这满目凄凉,意绮两人一时也是相对无言。张望半晌,绮罗生叹了口气,先踢开门槛处的乱草,迈步进去。奇异的是,虽然庭院久无人烟,但几条曲折甬路却还算干净,并未有多少野草乱长,意琦行又举目往那些花圃树木造景等地瞧了瞧:“这都是八品神通的贻害所致?”

 绮罗生点头:“清都无我自持神通与我死斗,这方圆地气,尽被八品神通强行催生,待他力颓,遗毒却也尽致草木,生机惨淡,一时难覆。”

 意琦行立刻“哼”了一声:“果然不是什么善法,还好你不曾去学。”

 绮罗生却是苦笑:“功法无过,人心却总是难料的偏差……罢了,不提这个,我们往后面去?”见意琦行点了头,便前头带路,引他往境中天地而去。

 一路之上,果然见那许多的奇花异卉也好,寻常草木也罢,或是失了精心照拂已经枯死,或是勉勉强强的抽枝生芽,但却纤弱不堪,这几场秋风下来,早黄萎了大半,没精打采的伏在地上。只有园中曲水,因是引得山泉活水,倒不曾淤塞了,还哗啦啦的流得热闹,水上残萍,也比那些陆上的花木精神一些。

 这般衰颓的模样,直到走到后园深处,才见了些微转机。封锁境中天地的阵法也已残破,早失了妙用,清晰可见院墙洞门大敞,越接近那门墙一带的,草木生机也越旺盛,倒与寻常时候并无太悬殊的差别了。

 意琦行也曾来过境中天地,亲见瞬之华光妙处,便向绮罗生道:“这里莫非是因有奇树灵气滋养,倒比前面好些。”

 绮罗生已是走到墙门之前,扶着墙向内看了一看,颇是感慨:“瞬之华光果然是这一带的灵根所在,当日战罢,我原以为它也需多年休养生息,才能恢覆往日葱茏,但如今看来,竟是远远超过了我预期的速度。”

 两人说着话一同进入,那境中天地,与外面园中果然是截然不同的风光,青草荣荣,尚未见枯黄,茂盛青翠的簇拥着当中那颗大枫树——意琦行因瞧着那与枫叶一般无二的叶子,心里头还是这样称呼了。盎然生机,无所不在,乃至阵法一破,许许多多飞禽也循着这股滋生之气而来,绕树盘旋,吱喳不休。

 妖绘天华的坟就在树下不远处,上面也已覆了层细草。一留衣将坟土起得不高,乍眼看去,倒是一个葱绿的小土丘罢了。只是坟前整块的紫檀墓碑,硕大宽厚,将坟丘遮住了将近一半,上面龙飞凤舞的以利器刻了名讳等等,才衬托出土丘的真实身份。

 意琦行因瞧那墓碑实在夸张,不由又往前几步端详。绮罗生已是从拴在墙门外的马背上卸下那坛桂花酒,提了进来,边道:“这是大哥斫了一张紫檀的桌面做的……他那会儿一肚子的戾气,只恨不得将梦花境烧了拆了才好解恨。”

 意琦行表示对一留衣的发作十分感同身受,甚至是有点赞许的点了点头,才陪着绮罗生一起,将坟上的杂草清理了,又培了新土上去。他与妖绘天华终究交陪不深,所思所慨,便也不似绮罗生般百感交集。因此祭过酒后,便先退了出去,留下绮罗生一人,对着老友荒冢,静默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又被我糟蹋了两个成语,捂脸。粉衣女郎的身份,其实就是那谁谁啊,很好猜的是吧。一晃眼老妖都没了一年啦,合掌,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