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章九四:长相守
他不假思索的,便冲着那片灯光加快脚步跑去,短短距离,转瞬便到。不知是心中急切,还是天寒催促,竟连礼节也一时忘记了,绮罗生脚还未站稳,已经一把将门推开。并未上闩的门板应手洞开,柔黄灯光,温暖炭热,立刻扑面而来。一同而至的,还有两声小小惊呼,却是守夜侍女着实受了惊吓。
绮罗生这才觉得失仪,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顿在了那里。但屋子里的侍女却是认得他的,初一惊呼之后,立刻又改了口气:“绮公子?您怎么来了这里?”
有人先开口打破僵局,绮罗生暗自松了一口气,直接便将心中最欲知晓的问题抛了出来:“意琦行……在这里?”
那两名侍女都已站起了身,听他这一问,一时相觑,似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但绮罗生只见她们神色,便知答案。这本不该对自己有所顾忌的事情,叫二女如此不知如何是好,想来多半也如同墨蝶所说,定是受过了什么不知如何添油加醋的嘱咐。他心里头登时又有点怪起御宇大惊小怪来,脸皮上多少还是有些局促,索性直接道:“我……我来探望他,你们不消跟着,我去见他就好。”说完,也不再看二人神色,那房中格局大同小异,已是轻车熟路绕过折屏,一头钻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融融暖意,更胜外厅。绮罗生初进门,偌大的一张床铺就跳进眼来。上面被子堆中,明晃晃真亮亮的裹着一个人,脸庞是熟悉的,只是又觉消瘦;眉眼也是熟悉的,却是紧闭着不见灵光。绮罗生忽然便放轻了脚步,像是生怕惊扰到好梦,几乎踮着脚蹭了过去。轻轻慢慢的,伸出只手,在那张脸上碰了碰。
意琦行的脸颊柔软温暖,倒比他这随便穿了件单袍就顶着寒风跑了半晌的人身上暖和许多。绮罗生触到温度,感到他鼻端细细吹动的呼吸,蓦的便笑了。再不小心翼翼的模样,而是直接趴到枕边去,趴在意琦行的耳边,轻声道:“大剑宿,我来看你了!”
外面一片安静,不知那两名守夜的侍女是不是当真听了绮罗生的吩咐,没再打算跟进来。但绮罗生垂了垂眼,仍是手指一弹,一缕气劲拂出。
“呯”的一声,门上小巧结实的黑檀门闩应声滑落,将里外两间隔开得彻彻底底。绮罗生这才好似满意了,看了看门口,再看了看宛若好梦中的意琦行,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头发。
难得任性恣意,绮罗生再不去多想什么,身在何时何地也无非不需理会的外物罢了。他手快脚快的甩脱了自己的外衣,又蹬掉靴子,一头便也钻到了床上。
被褥柔软,皮肤温暖,夹杂了药物味道的气息都是最熟悉的那个。绮罗生直接将头靠在了意琦行的肩窝处,小小打了一个哈欠,浓浓困意,潮水般涌了上来。
你看,我现在很好;我也瞧到了,你现在也很好,只是还在一个漫长的梦境中不曾醒来。绮罗生伸手抱住意琦行的腰,有点俏皮的在他颈窝轻轻含了一口,烙下一个微红的印子。
今夕何夕,唯求一场好梦同睡。
御宇觉得自己简直背运到了一个极致。
早起后惯例往云泉中探病,这段日子来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只是看似与往日并无不同的清早,守在意琦行房外的侍女一见了他,却都神色变幻不定,连行礼都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御宇心中登时涌上一点不太好丶又说不大清楚的感觉,习惯的将脸一板:“发生何事?你们这是什么样子?”
两名侍女对看一眼,还是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昨晚……绮公子来探望绝代天骄大人了。”
“只是这事,你们慌什么!”御宇虽然再没去探望过绮罗生,但他的情况仍是日日有人禀上,估摸着这两日内也该恢覆得七七八八,按捺不住自行摸了过来,倒也不算意外。只是侍女们立刻又吞吐着接续下去道:“然后……直至今晨,还未见绮公子出来……”
“什么?”御宇一楞,脱口便道,“你们怎么不进去……”他把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严防死守的原因为何,硬生生又顿住。磨了磨牙,才道,“算了,我去瞧瞧。”
他几步绕过围屏,一推门却是纹丝不动,显见里头还被上了门闩。深吸一口气,御宇并指一挥,一缕锋锐之气透隙而入,“咔”一声响,门闩登时一断两截,当啷当啷落在地上。
御宇一把推开门,下一刻却又后悔得想要立刻扭过头当自己根本没进来过。屋中一切如常,唯独床榻之上,并头偎依睡着两人。那可恶的白发青年被自好梦中扰醒,神色尚迷迷糊糊的,睁开一只眼睛瞧了他一眼,好整以暇招呼了一声:“御宇?久见了……”
御宇觉得,这两个人已经没救了。
随着绮罗生的康覆,云泉宫室之中的人手调配也出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调整。虽然两处寝房仍都如常安置服侍之人,但十数女侍簇拥往来的情况总算不再见了。只留下几名年长稳妥之人,日夜照料,其馀皆已遣出云泉。一时之间,难得热闹了十几天的云泉再度沈寂下来,重又是一副祖宗禁地模样。
绮罗生却不在意这个,他非是娇生惯养之人,意琦行未苏醒时,诸多照料之事,由他接手,反比看着那许许多多的女孩子七手八脚同来舒心得多,更兼整日无事,尽是养将,索性将这当做了正业,认认真真学了起来。
御宇用鼻孔对着他出气:“你喜欢做,那做就是。有什么不会的,好好学着,日后想来也少不得要用。”
绮罗生一边找了把玉梳子给意琦行打理头发,一边笑眯眯道:“谢天谢地,其实若是意琦行醒了过来,连这两人都不必用了。你只知他日常劈柴刷碗,其实洗衣做饭,也十分利落着呢。”
“……”御宇捂着胸口踉跄败退,满脑子都是自己兄长被支使得团团转的模样,咬着牙转身向着服侍之人怒道:“让他做,全让他做,累死他也算少个妖孽!”
当然情急之言,做不得真,绮罗生在云泉中陪着意琦行的日子,当真还是舒心惬意得很。万般皆好,唯一样不好,就是时序易过,却仍不见沈睡着的人早些醒来。
神宫医官仍是每日前来问诊,朝天骄也抽空探望过几次,反反覆覆的说辞,并无什么变化。无非仍是龙元尚未尽合,这般沈睡,并非异常,假以时日自会醒来云云。神宫之中,不缺各式各样的滋补之物,每日里熬得浓浓的药羹,配着些不知什么名目的药丸灌下去,一晃一个月已过,意琦行虽不见醒,气色却也未见太多憔悴,整日仍是鼻息绵长,好睡模样。
绮罗生觉得自己好像染上了个自言自语的毛病。每天从早到晚,饮食穿戴,洗漱活动,事无巨细,样样都要寻着话头向意琦行絮叨些有的没的。可任凭自己说得天花乱坠,却无有人应;纵无人应,下一件事仍还要这般念上一番……这可不就是自言自语么?
十二月底,即便云泉之内,也觉得了什么叫做天寒地冻的气候。宫室之中,熊熊燃着数只火盆,再有许多丝绵纱缎帘幕,厚厚的一层层垂落下来,将寒气挡得涓滴不剩,十分舒适。
绮罗生早索性也挪到了意琦行的房中,清早起来,只觉窗外一片明晃晃的,几乎有些刺眼。再定睛看,才发觉竟是昨夜又降了一地厚厚的白霜。朝阳初升,尚不足晒化,阳光落在地面,反而映得一片晶莹。
被中温暖,他难得有些贪懒,又把脸颊往身边人怀中埋了埋。意琦行终还是消瘦了许多,隔着柔软的衣料,胸前骨骼的凸硬也十分清晰。用手指一根一根蹭过胸骨,绮罗生翻了半个身,又抓住意琦行的一只手,塞到自己衣下去,哼哼着有点不满:“才一个多月,便已瘦了好多,倒是要多久才能再养得回来!”
正小声抱怨着,他忽然觉得,被自己抓着塞在单衣下面的那只手,竟似微微的动了一动。绮罗生猛的呆住,怀里那手指动弹的幅度便又大了些,指尖轻轻压过胸腹处,然后头顶传来微弱又有些哑的声音,却是带着点笑的:“你胖了。”
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眨眨眼还是揉揉耳朵才好,绮罗生慌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应该先擡头才对。
一擡头,看到熟悉的明亮眼眸,湛蓝如天,虽然瘦削下来的双颊略显憔悴,但眼中神彩,却一如既往。
绮罗生的心蓦的安了,用手指骚了骚意琦行微微有些扎刺感的下巴,笑道:“那是你瘦下来的肉,都长到我身上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绮罗安心之后,终於能把自己养胖啦,剑宿醒来看到气色好人也圆润了的媳妇儿才开心嘛=。=御宇围追堵截,结果还是防守失误,可怜的孩子,给云宗上下集体批发墨镜比较实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