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章九一:何辞死
朝天骄微微阖眼,似全神贯注在意琦行身上,但也随之开口:“绮罗生,这也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你,肯不肯?”
肯不肯?绮罗生心底挣扎着的声音,在一刻不歇的大声喊着“不肯!”不止是自己不肯,他同样清楚,意琦行也不肯。可是,……
朝天骄紧随过来的问话没留下一点逃避的时间,绮罗生紧紧捏拳,却只在片刻的默然后,就开了口:
“我肯。”
“我不肯!”
一个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却在同一时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覆,每一个字都沙哑得几乎走了音,却仍是吃力的咬得个个分明。
绮罗生数不清是在这一天中第几次楞住,但是这一次却飞快的回了神,几乎是一个趔趄扑到床边,又惊又喜的叫了起来:“意琦行!意琦行你醒了?意琦行!”
他失态的模样让朝天骄都有些无可奈何,微微向后挪出几分空间,向着同样冲过来的御宇招手:“倒杯水来。”
多日来的昏迷,虽然绮罗生每隔一段时间,便用水囊给意琦行润些水下去,但乍然醒来,嗓子里仍似万针攒刺一般的干痛。只是意琦行仿佛并不觉得这般痛楚,勉力捏住了绮罗生握过来的手,仍用着那副沙哑的嗓子固执道:“我不肯,凤座,我不答应。”
房间中一时沈寂,意琦行微弱的抗议似是唯一的声音。御宇有点手忙脚乱的倒来一大杯水,看看朝天骄再看看绮罗生,有点不知递给谁才好,最终自己凑到床头,有点粗鲁的扶起意琦行的头,给他灌了下去。
趁着意琦行被水杯塞住了嘴,朝天骄慢悠悠用探索的目光在他与绮罗生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接着却是完全没再理会意琦行,只向绮罗生道:“他此时醒来,并非好事,绮罗生,你不会不清楚吧。”
绮罗生拉着意琦行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头低得几乎埋到意琦行的肩窝中去,但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朝天骄叹了口气:“眼见已是回光返照,三日之期乃为极限。绮罗生,再告诉我一遍,你的决定。”她再没去看意琦行一眼,仿佛根本不曾听到那几声虚弱的抗议。
意琦行虽是一身虚软,靠着御宇的扶持在歪歪斜斜坐了起来,但神智却无半分混沌。他见朝天骄言行,便知自己这位说一不二的王姐,根本不会再考虑自己的意见,而自己伤势上或愿或不愿承认的诸多事实,更是压得绮罗生让步到了极致。他忽然觉得有些恐惧,非是面对死亡,而是比起死亡更不愿承受的那些。数日的昏睡已经让他体虚到了极点,但忽然就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气,奋力挣扎起来,唬得御宇忙一把死死摁住他:“绝代天骄!绝代天骄你干什么!”
意琦行没有理会御宇的慌乱,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死死攥住了绮罗生的手。他也不再去理会朝天骄,只是盯住了绮罗生,咬紧了牙却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就那样几乎孤注一掷般的只是攥着。
指骨似乎都被强加而来的外力捏疼了,绮罗生忽然觉得自己的头痛得几乎要炸掉。朝天骄还在以一种“最终必然如此”的态度在等待他的答覆,而自己本也该不再犹豫的点下这个头。可是……他没有办法去躲开意琦行的目光,原本意气风发的剑者憔悴万分,眼中的神色却极是坚定;不只是坚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
竟然是脆弱……绮罗生瞬间如受当头一棒,从未丶也不应该在意琦行身上出现的这个字眼,好似一根钢钉狠狠的楔进了他的心里。绮罗生不知自己的神色是不是瞬间有了什么变化,御宇看过来的眼神突然变得惊讶忧虑,他只听到自己有些哽咽,却不再有一丝动摇的声音,向着朝天骄道:“凤座,这个办法,恕我不能接受……若最后注定仍是无解,是何结果,我与意琦行都甘愿承受……”
不留任何转圜馀地的回绝了朝天骄,绮罗生刹那觉得,一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用尽。他再不去看旁人的反应,只回应般的也握紧了意琦行的手,天上地下,再不会松开。
意外的是,朝天骄见此情形,竟然并未再劝,而是拂袖起身。
“绮罗生,”她凝重道,“还有绝代王弟,你们的决定我能够理解,但是身为云宗之王一族之长,我也不能放纵你们无限度的任性。一天,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如果没有更妥善的方法,我只会按我的选择行事。”
她并不在意意琦行的反对,甚至也不在意绮罗生的坚持,只是理所当然的,将一个决定放在了他们面前,然后向御宇道,“御弟,这一天的时间,由你照应。”便再没一丝停顿,离开了这间几乎变得死气沈沈的寝室。
可以清晰听到,门外守候的众人,随着朝天骄的离去,也悄无声息的尽数散了。最后一丝衣物簌簌声远去,被指名留下的御宇叹了口气,瞧了瞧床上摆出一副“生死与共”模样的两人,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这种莫名其妙简直要向着殉情一去不回头的气氛总还是得要人来打破,御宇愁苦的顺手拿过几个软垫塞到意琦行背后,自己腾出手站了起来:“一日时间,转瞬即过,与其这般放任浪费,不如再做尝试。”他看了看绮罗生,忽然有些焦躁,“无论使用‘龙元解’还是放任回天乏术,皆非我乐见的结果。绮罗生!”他的掌缘猛的以一个十分威胁的姿势架在了白衣青年的颈边,咬牙道,“要是杀了你可以取出龙元,我一定毫不手软。”
情急之言,却是真心流露,绮罗生知他只是一时口不择言,连头也不曾擡,认真道:“是生是死,我一命陪他。”
气氛一时僵凝,反倒是作为话题中心的意琦行,神色却是最正常的那一个。在床头倚了片刻,他似乎略微适应了一些此刻全身虚弱无力的情况,用一个最省力的幅度擡起手,堂堂正正丶不避不闪的将泫然欲泣的绮罗生拉到了怀里。
看清楚了他的动作,还在气势汹汹的御宇下意识的猛一甩头,连身子也一同转了半圈,登时连一丝眼角馀光都不在他们身上了,然后听到意琦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口吻道:“凤座所言,非云宗王族无法使用‘龙元解’,乃在最后的心血凝晶一步之上?”
绮罗生将脸埋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声音闷得带着水汽:“我不知道竟会如此,如果只是因为血缘之故功亏一篑,意琦行,我不甘心。我不怕与你同死,却不甘心是这样的一个原因。凤座还许给咱们一天时间,或许还有其他补救之法。”
意琦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却好似已经有了什么主意,另一手拇指抵着他的下颔,让他擡起头来:“绮罗生,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的兽花之术,是以心血凝丝成绣。你身上的龙元本是由我体内生出,用你的莳花针术汲血之法,取我心血,应可同样凝实晶元。无需凤座牺牲。这本是我自己招来的祸事,该由我自己解决。”
绮罗生楞了一下,这般方法,细究起来确实可行,但马上,他立刻又一口回绝:“你的心脉已经脆弱不堪,如何还能经得起兽花术取血,此法不可。”
“虽然我的心脉情况不妙,但区区一次汲血,又岂能撑不过去。”意琦行的语气没有一丝动摇,“绮罗生,听话,我不会有事。”
“……”从刚刚起就背对着两人的御宇虽然眼不见为净,但是这种连性命相关的事情都要说得情意绵绵的口吻却是没漏了半点的进了他的耳朵。放弃似的叹着气,他又转回了身,努力让自己对床上“不堪入目”的两人视若无睹,严肃冷静的道:“这时再取心血,何异雪上加霜,此法我也不认同。而凤座的态度,当也如是。”
两人一时僵持,意琦行虽对绮罗生软语温言的抚慰,但与御宇拿着眼神较起劲来,却是分毫不让。只是正各自固执之时,意琦行心脉之疾被情绪牵动,气息登时不畅,突发了一阵抽搐呛咳。
绮罗生与御宇立刻都乱了手脚,争执也好,什么也罢,全都丢到了脑后。绮罗生手腕一翻,已将琉璃针取在手中,扭头向着御宇喝道:“扶他坐好,切莫轻举妄动。”然后飞快几下,将自己与意琦行的衣襟全数扯开,运针如飞,点向心窍。
莳花针术,御宇虽然也曾亲历一次,但却是在伤得昏昏沈沈的情况下。故而眼下这回,才算真正看了一个分明。红似晶丝的血线被绮罗生从自己心口寸寸抽出,又一点一点绘做护心之花,融入意琦行的体内。他忽然脑中突闪灵光,顾不得眼前局面,急忙开口:“绮罗生,我或有一法可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全是卖关子啦~~要救大剑宿,要面对的问题还是不少的~不过要相信我是亲妈啊亲妈,办法就在那里,很快就能找到的。ps大姐你别吓唬小绮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