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章八一:一墙隔
亲吻中的热度,在撩拨情欲与亲昵之间不上不下。但两人显然都是清醒克制着的,火热的吻最终仍是变成了蜻蜓点水样的碰触,然后慢慢分开。带了点小喘息,还有心照不宣的默契,相视一笑。
绮罗生甚至还颇有馀暇的伸出手,给意琦行理了理些微有点乱的头发,然后笑眯眯的从门板与他的身体间的空隙溜了出去:“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先吃饭啊!”
民以食为天,两人结结实实饿了大半天的肚子,在没填饱之前,实在是对其他的事情有点心有馀而力不足。
天河客栈的厨子手脚十分麻利,意琦行点的那一桌饭菜,从吩咐下去到烧好,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热腾腾的菜肴装在几个食盒里头送进了房,一块送来的,还有一个小酒坛,用手拈拈,不过两三斤的份量。
可这顿饭的意外,到底是出在了这一小坛酒上。
前半顿饭吃得无波无澜,嗅到饭菜香气登时觉得已经饿坏了的两人谁也不与谁客套,各自抓起筷子来猛吃了一气。可等到扫荡了半桌的吃食,肚子里终於有了点底子,绮罗生便忍不住把手向着酒坛子摸过去了。
他酒量寻常,口味又挑剔,但不碍着见到了新鲜的东西,就要好奇尝试一次。夥计抱了酒坛子进屋时,特意冲着两人炫耀了一番,这是他们阙阗关如何如何特色的好酒,绮罗生此时想起来,怀揣着十二分的兴致,启了泥封,先给自己斟了一杯。
粗陶的酒杯,简直像是一个小碗,透明的酒液哗啦啦倒进去,浓郁的酒香之中,竟还掺杂着丝丝缕缕水果清甜,摇曳着飘了起来。绮罗生抽抽鼻子,有点陶醉:“很香。”
意琦行却是一副毫不受诱惑的样子,仍坐在那里夹他的菜,绮罗生也不让他,自己抱着杯子,一口气尽吸了下去。
酒味中同样带了果甜,想来是加了些山果酿成,冲淡了许多辣气。这种几乎有些清淡的口味,绮罗生当真喜欢得紧,见意琦行似是没什么兴趣,索性自斟自饮,一会功夫,也不知已经灌了几大杯下肚。
意琦行对这种甜绵口感的酒水并不偏好,就着绮罗生的杯子尝了几口,便继续吃着自己的饭。但又过了片刻,渐渐觉得一股酒气竟然开始蔓延上脸,才后知后觉的有点反应过来,夥计送来酒菜时的殷勤是为了什么。
对待看起来身家丰厚丶又不爱在小处计较的客人,这种暗处添厚几分开销的手段,其实当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意琦行的目光又飘向那坛看起来似乎不大起眼的酒坛,这一坛酒,怕不是有了十几个年头的陈酿……
不过酒菜添厚几分,最终也仍是自己吃了用了,意琦行当真并不大在乎。他有点在乎的是,眼前这一坛酒,在自己还疏忽着的时候,已经有大半灌进了绮罗生的肚子……
像是在呼应他的念头,“叮”的一声清脆跳进耳朵。意琦行一扭头,便见绮罗生一手撑着头,一手挥舞着筷子,也不知是要夹菜还是什么,一直在往一个盘子上猛戳。看到他目光瞥过来,倒先笑了:“我怎么……夹不到……”
“……”意琦行默默叹了口气,直接捡了块盘子里的鹿肉塞到他嘴里:“你喝多了。”
“啊?”绮罗生似乎才反应过来,嘴里嚼着菜晃了晃头,立刻呻吟一声趴到了椅背上,“我说怎么有点头晕……”他又挣扎着去够桌边的酒碗,还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这酒甜丝丝的,怎么可能这么上头……”
意琦行瞧着他挣扎的模样,有点好笑:“这是十五年的百果酿,你还当寻常水酒不成。一眼没看到,就被你灌下去了多半坛,只是晕起来还算轻的。”
绮罗生这时已将陶碗抓在了手里,里面晃晃荡荡还有大半碗酒水,凑近了嗅一嗅丶又嗅一嗅,终於不大甘愿的承认了自己的走眼和贪嘴,小声嘀咕道:“大不了去睡一会,也就好了。”
他说这话倒也不假,这种百果酿酒入口绵软,后劲却足,但就如同自身浓烈的果香一般,多半来去匆匆,小睡片刻,酒意大半也就解了。意琦行知道深浅,并不十分担心,一手摸到他脸颊上去,贴合的肌肤带着火热的温度:“你先去睡睡也好……”
话还没有说话,绮罗生也仍是十分清醒的睁着眼睛,正在把那一只酒碗搁回桌面上去。端着碗的手指十分稳当,然后就稳稳当当的,一滴不剩扣在了意琦行的大腿上面。
浓郁的酒香果香立刻扩散开来,绮罗生恍若未觉,松开扣在意琦行腿上的酒碗,摇摇晃晃起了身:“那我先去躺一会……”他一迈步,如踩棉花,整个人也立刻斜斜的歪了,落入意琦行哭笑不得张开的手臂中。
没想到绮罗生说醉就醉,意琦行觉得自己一整晚的安排都被搅乱了。眼下倒也在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好先将那个已经靠着自己的手臂睡过去的家夥囫囵抱到床上,脱了外衣鞋袜塞进被窝。绮罗生当真酒沈得很,被这样翻来覆去的摆弄,除了不大情愿的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出来,眼皮半点不见撩开,而等到身上束缚一去,更是直接蹭到了床里头,搂着另一个软缎枕头睡得香甜。
意琦行的手指在他还闪着酒水润泽颜色的嘴唇上抹过,又转了向,捏了捏染上酒晕后微微发着热的脸颊。呼吸温暖丶肌肤紧致,一时竟叫他有点舍不得放手。但绮罗生显然不喜欢这种被扰了睡眠的感觉,又胡乱翻了两个身,从他手指下挣脱出去,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而蓬乱散落的雪白发丝,将另外半张脸,也遮了个七七八八。
意琦行终於罢了手,将棉被又给他拉了拉后站起身。这一动作,弥漫在身上的酒的味道立刻又招摇起来,意琦行没奈何的扯扯染上了大片酒渍的衣服,忽然有点庆幸,两人这一顿饭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好歹不算浪费。
招呼了店里夥计来收拾残局,将席面都撤下去后,再换了大桶的热水和浴桶进来。绮罗生那边睡得正沈,意琦行便也没再去拨弄他,自己一人先去沐浴。
热水一点点漫过腰腹胸口肩头,十几天风尘仆仆的赶路后,这样一个热水澡也变得弥足珍贵。意琦行尽量让自己的全身都浸泡在热水的抚慰下,筋骨关节,一点点舒适的放松下来,许多天来马不停蹄的奔波乏累,似也在随着起伏的水波,慢慢远离。
这样一个刻意放缓了的热水澡,足足洗了快一个时辰,店夥计跟浴桶一同擡进来的热水添了又添,而外头的天色,也从昏蒙蒙的灰,慢慢蔓延成了彻底的黑蓝。
终於觉得泡洗得爽快了的意琦行慢慢捏揉着肩膀,从已经变凉了的浴桶里心满意足的迈出来。“哗啦啦”的水声中,忽然又搀进了另外一个声音,有点酒后渴水的哑,但调子却是愉快的:“洗好了?”
意琦行一擡头,一片没有点灯的黑暗中,目光半点迟疑也没的扫向床铺那边:“那你呢?睡好了?”
床上又传来一点细碎的动静,窸窸窣窣时间竟还颇长。意琦行慢条斯理的揩干身上的水珠,又披上一旁准备好的干净衣物。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天青色的杭绸床帐一动,终於又探出了半颗脑袋。有点蓬乱的头发似乎还带着那么点馀韵悠悠的睡意:“睡醒啦,这酒还好不算折腾人。”绮罗生的话忽然又一转,变得有点挑剔:“你竟然一个人先洗了……那我怎么办?”
意琦行的回答是干脆利落的走到门边去,直接招呼店夥计过来,擡桶换水,一气呵成。
又一只冒着热腾腾白气的浴桶重新摆进了屋,意琦行这才慢悠悠的踱步过去,路过桌边顺手倒了杯茶:“我刚刚问过这里的夥计了,热水不缺,你喜欢泡多久,就泡多久。”
一杯茶都灌进了绮罗生的肚子,酒后干渴的嗓子得了润泽,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绮罗生适才随口的抱怨,连他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但听了这话后却有点顽皮的笑起来:“多久都好?”
意图太明确,意琦行立刻沈默了,沈默片刻,忽然一把扯开了掩着的床帐子,将躲在里面的人直接捞了出来:“多久都好,不过我的耐心有限。”
突兀的动作,有点意外,但收获的却不是意外的反应。几乎在被从床上捞起来的同时,绮罗生双臂一伸,倒像是配合着一般,把自己送到了意琦行的怀里。昏黑的视野中,滑进怀里的有轻软的衣物触感,但缝隙褶皱之中,又多了几丝温热光滑。意琦行瞬间反应过来,有点无奈的掂了掂怀里的身子:“你动作倒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