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番外·萎芳尘(四)
猛然举目,花木葱茏掩映,一片灯光鲜明的落入眼来。
废园暗夜突如其来的灯光,最是启人疑窦。绮罗生乍一见时,微微楞了楞神,但立刻便又十拿九稳的确定了,灯亮处,定是布置迷花之人所在。这一点灯光如饵,要钓自己或是意琦行前去,才会如此张扬。而自己既然被困后园,那灯光迷处,想来意琦行便陷身其中。他这样想,一手早翻,将腰间玉扇扯出,一手胡乱拨开挡路的花花草草,直往灯光隐现处去。
行愈近,花香愈是浓郁,几乎将一座水榭淹没其中。绮罗生仗江山运功,力保耳目清明,悄无声息先往窗下摸去。那一扇槅窗横悬在临水岸上,其下便是夜色中只闻潺潺的曲水,仅有巴掌宽的木栏落脚,而其旁也攀援了无数花木,应季或是不应季的,纠葛一片,绕满壁板。
绮罗生心中清楚,若当真又是八品神通现世,一花一草,尽为其眼;一木一石,尽为其耳,饶是自己千般小心隐蔽行藏,也难以遮掩背后布局之人耳目。但意琦行若是就在这水榭之中,纵然刀山火海,也是眉头不皱的便要走上一遭,更何况施术之人心思难测,似乎并非为杀而来,仍可转圜。他这样拿捏着主意,但脚下仍是小心不动半点尘埃,只轻轻一晃身,轻灵之极已踏上窄窄木栏。他背身贴紧了木头壁板,一边拂开障眼的花藤等物。那槅窗虽然还算完好,糊在上面的薄纱却早已千疮百孔,绮罗生只侧了侧脸,便毫无阻碍的望进了水榭里头。
水榭中烛光明亮,并不算大的内室,空荡荡尽收眼底。那水榭三面皆是黄杨木水靠,唯独远水的壁板下,搁了一张便榻,供人小憩。绮罗生一眼望去,却险些脱口惊呼出声,忙飞快的擡手,死死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粉衣女巧笑嫣然,似是心情十分愉悦。意琦行虽是不言不语木坐榻上,她却毫不在意,只吃吃笑着,将几根手指,极妖娆的攀上手臂,又一路滑上肩膀,行动间轻勾曼抹,挑逗之极。蓦然,将指尖轻轻点上意琦行脸颈去,幽幽道:“我虽是怨他,却非恨他。可今日见了你,才觉竟是十二分的厌恶。为何我之所失,你二人却有所得,这世间不公,想来便是恼人之极。”
她扭了扭腰肢,将半个身子都折过来面对着意琦行,丹红指甲慢慢自他颈脉处滑过,忽又笑了:“不过剑宿姿容,别有一番冷峻端正风味,我倒是不介意撷香伴君一乐,品一品令他折心之人的滋味,究竟何等美妙后再下手……嗯?”
女子嬉笑之中,忽然手上动作一顿,似是极为意外的轻“噫”了一声。暖香华房之中,气氛登时为之一凝。粉衣女像是有些迷惑,托腮道:“怎的,竟可不受花迷之扰,这般修为,我怎不知……”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想起了些并不十分愿意回顾的往事,那满面娇俏柔美的模样,刹那一扫而光,尽是冷诮。僵坐片刻,却又嘴角一扬,百啭千折的嘤咛着往意琦行怀中凑去,一双藕臂,十分挑逗大胆,勾上肩膊。
软玉温香刹那满怀,意琦行却如木石般不动不觉。而那花香自始至终,缭绕在两人身周,不曾稍散,本该撩人醉心的香气熏陶之下,这般无动於衷似乎也颇反常,但粉衣女虽在投怀送抱,心思却早已分至水榭外的动静,一时竟也并未察觉不妥。她软绵绵靠向意琦行怀中,看似厮磨之际,却忽然猛的转身扬手,一缕指风,破空撕开旖旎氛围,贯向对面窗外,人也同时娇呼道:“意先生,有人欲害我,意先生救我!”将身一挪,露出偌大空档,哀声楚楚呼唤身陷迷花之术下的意琦行出剑。
绮罗生侧目看向水榭之内,入目之景却是让他大吃一惊。水榭中同样也是一片破败陈旧,独一张软榻,收拾得光鲜亮丽十分整洁。自己寻而不得的意琦行便身坐榻上,却还有一名陌生女子,正与他状似亲密两厢纠葛。绮罗生瞬间呆了一呆,脑中一时烟花乱闪,说不清闪过什么许许多多的诧异。他瞧过去的方向,只能看到粉衣女子窈窕的身段,与意琦行半遮半露下的半边身影,可虽是不见二人神情只见暧昧姿态,绮罗生却只觉一股怒气蓬勃於胸。他心中洞然,意琦行非是轻浮之性,这般尴尬局面,定有蹊跷,十之八九也与花迷之术有关。可本应按捺心神细观破绽,他眼见那女子指腕攀附上熟悉衣料,登时一种被擅动了至珍之物的躁怒烈烈而起,几乎忍不下出手的冲动,连气息都因愤怒有些乱了。
这一点乱息似是并未惊扰屋中二人,粉衣女子仍是娇柔婉转向意琦行身上贴附过去。绮罗生耳边,忽然隐隐听到了些“咯吱”之声,他楞了楞,反应过来,那是自己不知不觉中,咬得牙根都几乎酸了的声音。察觉了这一节,绮罗生登时不思丶也不再隐忍观察,什么内中布置丶什么是否还有圈套,乃至遍布身周的神通异术,都一股脑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右手压在玉扇之上,暗夜之中,白亮如雪的刀光,寸寸剥露。待到刀芒尽现,他手腕一翻,一道狠烈刀风,快如电闪,劈窗破木,斩向水榭之中。
这一刀去势虽猛烈,却是突然暴起,毫无预兆。但水榭中的粉衣女好似早有察觉,弹指瞬间,已回敬一道指风,人也翻身跳开,避过逼命一刀。绮罗生的刀路算计极巧,一击落空,只是擦着意琦行身边而过,半分不曾偏斜。粉衣女也因此得了空隙,彩袖翻出,空中陡然花浪翻涌,一时压过曲水流声,只闻草木疯长,盘旋缠绕向绮罗生四肢,绮罗生急怒之下,却是忘了提防这一遭,登时受困,腾挪不开。
但粉衣女却未曾借了这大好的时机反攻,将袖掩面,只哀哀切切向状似木然的意琦行求援道:“意先生救我!”她本就是娇怯模样,这一示弱,越发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绮罗生虽是忙於自草木神通之中脱困,但也仍是看得清楚,几乎咬碎银牙,少有的戾气硬生生撞上了心,握着江山玉柄的指节都在隐隐泛白。而意琦行听其声,却忽然有了动静。春秋阕虽未在身,他如今修为,意行剑罡,更是了得。此刻指尖一动,凛冽剑意,立刻便在指掌之间凝成,虽无实体,寒利剑光,却隐然可见。粉衣女见状,咯咯娇笑,妙曼翻身,一手虚搭向意琦行手臂,一手并指,催动神通,攸的藤蔓破土而出,势似凶鞭,欲配合意琦行剑路,笞向绮罗生。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嗯……要下手的终於开始下手了,不过剑宿虽然中了迷药,其实也还是规规矩矩的啊。小绮罗的醋坛子彻底翻了,暴走不由分说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