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9.逆光·逆流（九）

 他们一起将碗碟端到厨房里，流理台的水细细地流着，不二刷碗，手冢则是帮忙把洗好的碗碟收进橱柜里。

 “这些年，他无论做什么，出发点不是我就是迹部，不然也是与我们有关。”

 “反正你无论如何就是要帮他开脱就对了。”不二递过最后一只盘子，见手冢无奈似乎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他又主动靠过去，下巴搁在他肩上。“好啦，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就是了。其实我也知道，他好像一直背着比你的还要沈重的东西。总觉得就算没有对罗伊夫人的承诺，他大概也会做一样的事吧。我知道你们兄弟间的感情，绝对不是掺假的，不然你也不会急着要把我送出去了！”不二对被送走的事依然耿耿於怀。手冢放好盘子，捉住他的手扣在自己身前，不二便很舒服地完全趴伏在他背上。

 手冢虽然有一张被称为“泰山崩於前二面不改色”的脸，其实却不擅於拒绝人。陌生人还好说，越是熟识的丶关系好的，或者越是重要的人的要求和愿望，他就越是回绝不了。要论他最无法拒绝的人排行榜，那迹部一定是首当其冲的一个。这是为什么呢？手冢说，大概因为他左手肘的伤的关系。比起被伤害的，反而是伤害了的那个人十多年来都无法释怀。所以迹部就算嘴上不说，行动上经常会“保护过度”。

 不二想起手冢受了枪伤时，那个大爷拽着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提起来还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的表情。

 “是啊，那倒确实是很像要保护雏鸟的老母鸡的架势。”与迹部好像欢喜冤家一般的不二，似乎怎样也看不惯大少爷飞扬跋扈的行事作风。虽然那时候，他自己也对让这个人受了伤的事不能原谅。好像感觉到他的自责，手冢在他的手上轻拍两下，侧过脸淡道：“其实你和景吾有时候丶在一些地方很像。”

 “诶？你的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我这么温和低调的人，哪里像那个大爷！开口闭口就是‘本大爷’，简直比孔雀王还孔雀王！”手冢闷闷地笑出声：“就是这一点像。”

 “什么啊？”

 “护短。”

 “这哪叫护短？再说了，护短不也是应该护自己以外的人吗？”手冢握着他的手转过身：“还有孩子气。”贴上他的额头，不二虽然有点不服，但还是在手冢的轻吻下没有继续争论。

 “我和忍足，都因他而受过伤。如果不是遇见罗伊夫人，也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不二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又将手臂环紧了些。当然这件事，后来手冢老老实实地把前因后果，源源本本的都跟不二说了一遍，但现在不二并没有打断他。“因为那件事，迹部一直很内疚，所以那之后我们不管遇上什么危险，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十多年来——我们都不知道，他何时才会放开。”从手冢的叙述中不二听出了非常深刻和无能为力的难过，满心愧疚的人和被愧疚着想让他不再愧疚的人，就像明明杀不了对方却也不希望弟弟裕太沦入黑暗世界的自己一样。不二很清楚那种滋味，矛盾中不断地强迫自己，不能原谅的自己。而迹部偏偏又是打破牙齿和血吞的类型，他的自责恐怕都让忍足和手冢感到相当的心疼。——难怪迹部会不顾这两人的担忧执意走上政坛，他寻求强大势力的背后居然是这么单纯的原因。如此一来，也就无怪乎忍足会不惜动用更强势的手段去阻止他了。

 “所以故意制造出那些危险却又不足以伤及你我性命的危险情形，原本是希望你能劝阻或者丶至少是不要给迹部提供帮助？”

 手冢微颔首，将他挡在眼前的发丝别在耳后：“你还记得接下橘桔平人头买卖的杀手么？”

 “呃，那个号称‘风神’的家夥？”手冢再点头：“游轮上类似小头目的那个矮个儿男人就叫司特利博格。”

 “有点耳熟……原来这才是他的全名啊，该不会是俄罗斯神话里风神的名字吧？”

 “嗯。”不二做出一个很纠结的表情，随后无力地趴回恋人身上：“拜托……你们这位哥哥大人也太神通广大了吧？他还能想更远些么……”不仅是想让手冢明白迹部的野心有多危险。也是为了让一切不会过早曝光，忍足动用了真正的杀手，还悬赏一亿。普通人会做到这一步吗？橘桔平可是受到真正的袭击了，恐怕吓得不轻吧。就算没有死人，但忍足果真是除了手冢和迹部，谁的命也不在乎啊。

 手冢搂住他。

 “所以说幸村的那一次又怎么讲呢？”大概四天宝绑架幸村的事，忍足也是知道的，不然海堂怎么就刚好那么巧赶上了？不二已经有预感会听到什么样的解答了。

 “大概丶就是为了让真田欠下我们的人情。”

 不二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还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利用到这个程度呢。这么说来，如果是组里任何人救了幸村恐怕都会让那边组起疑的吧。只有我这个‘外来人’而且还是幸村的‘病友’，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是首屈一指的最佳人选啊。”生着气又好像无法真正地生起气来，居然能被算计到这个程度，而且不二也的确一步一步都走进了陷阱里。“果然光碟的事也是忍足做的吧，为了叫我回来凑足棋子。”不二无奈了又无奈，手冢好笑地抚弄着他的头发：“不生气了？”白了他一眼，窝在他肩膀不二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能为你们兄弟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的人，全世界恐怕就只有那个若头大人而已。真是不知道该说他出人意表还是该说他有够惊世骇俗了，实在是太疯狂了，我哪里还生的起气来！”

 手冢只是轻轻笑笑，未放开的怀抱里，两人都沈默了好一会儿。

 “呐，你是不是在担心迹部会反其道而行之——担心他们会反目成仇？”

 他向上看去，手冢的表情果然立刻就塌了一些。不二伸出食指抚平他收紧的眉间，意外主动地亲了他一下：“不要忘了那个大少爷虽然不可一世丶喜欢耀武扬威像只金孔雀一样！——但他也是个聪明人呐。”手冢望着他，好像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不二呵呵一笑又抱住他：“聪明人都会知道，”他的脸埋在恋人心口像小动物一样磨蹭着：“一期一会，一生一次的人，放手了的话，会后悔到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