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道止
“你看看你这又是何苦?”宣盛轻笑道,替上弦擦了擦泪,顺便点了点他的鼻尖,道,“不想娶妻就不娶妻,用不着到我这儿盘算。有我在,老家伙的手伸不到你这里。你看我这些年,不也是一个人自在快活吗?”
上弦坐起身,咬着嘴唇不语。宣盛真不知道小家伙究竟在闹什么别扭,也微微有些尴尬。
“趁还不算太晚,赶快回去,这次得叫人看见。”见上弦看上去比来时更不成体统,宣盛找到借口忙了起来,替他把系带系了回去,解下自己的腰带围在上弦腰间,转身又来到上弦身后,尽量规整地给他把头发抓整齐簪好,一边道,“明日还要赶路,今夜好好休息。寡人的弟弟可还得指望丞相呢。”
没有梳子,小辫子也编得乱七八糟,好在现在外头光线昏暗,不近看应该看不出来。
梳好头,宣盛拍了拍上弦的后背示意他回去,然而上弦依然一动不动。
宣盛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有耐心。或许是因为刚才把小家伙吓到了自觉理亏,可一想本来就是他自己瞎胡闹整这么一出,又觉得自己可以不那么慈眉善目的。正胡思乱想着,只听上弦终于开口问道:
“公子所托,臣不敢有辱使命。只是小公子在齐国多年,吃的是齐国的米粟,结交的是齐国的
志士,盛国对他不管不问,恐难与盛人亲近。”
“这有何难!你只要跟他说,他英明神武的姐姐等着他回来继承爵位便可。”宣盛不以为然,“于亲,他当顾及养育之恩与手足之情,于利,他也不该放弃国君之位。他身上流的是盛氏的血,迟早要回来的。”
“人道公子只是活在伯歌季舞的幻想之中,依臣所见,果真不假。”上弦轻笑,挪动着转过身,冷静的神情全不似刚才被吓哭的模样,只是手还隐在袖口里,不知作何活动。“小公子四岁便离开高津,如何记得以前的事?就是公子,也不过记得些零星的片段,小公子是何面貌,哪里有几颗痣,有什么超凡之处,恐怕也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的只会是父君那个老糊涂,寡人可记得一清二楚。”宣盛不满道。她伸出手指指了指上弦的眉尾,又戳了戳她的锁骨窝,说:“羽世这里有颗小痣,可爱得很,不靠近还看不到。他这里有朵祥云胎记,这可是祥瑞,父君却只当做普通胎记,真真不识天命!还有这里这里……”
上弦怎会不知道,宣盛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并非因为记性好,只不过是因为珍视,所以格外注意过。而有的人,即便姿容再出色,在公子记忆中,也不过是等闲罢了。
“是父君托你来问的吧?你可以转告他,他把小儿子长什么样都忘了的事,宣公子已经知晓了。”
上弦权当是这么回事,点头允诺。在宣盛的催促下,上弦终于离开了东宫,还在宫内转了半圈才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回到屋内,上弦屏退了童子,关上门,随即如同虚脱般瘫倒在门口,手掌鱼际已满是掐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