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被夜幕笼罩的世界
那是早已被先锋者封存的历史。即使还为人记得，也不应当再被提起了。
a城区，东方熳文读到这条消息，下意识地从电脑椅上直起身，她快步走到虚拟空间的使用室，穿戴上vr设备进入空间——果不其然，东方炯正在那里等她。
“怎么搞的，你刚到b城区，于家的人就要给我们下马威吗？”
东方炯噗嗤一声笑了，“姐，”他笑道，“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据我所知，他们早在我来之前，就在下调配给额和电费了，只不过现在，下了剂猛药罢了。再说，就是真要针对我们，他也应该限制我们的産业扩张，而不是把这力气花在普通群众身上啊。”
“说到这儿，我倒真的要怀疑，于家的人是不是脑子坏了。又不是物资紧张，他这么搞是要做什么，再一次激起民愤吗？”
话一出口，东方熳文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再一次”这种说法，只会让她和东方炯回忆起，上一次的情形。
果然，她敏锐地看出东方炯的神情不自然地凝重了一瞬。然而也仅仅是一瞬，因为很快，东方炯便恢复了平日随和的样子，说：
“怎么会，激起民愤对他们那群尸位素餐的家夥有什么好处，恐怕，只是想打着节约的名义，贪下先锋者的财産而已吧。”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整理一份报告，上交给先锋者？你是东方集团的人，又在b城区，亲眼见到了这一切，你应当是对这件事最有发言权的人了。”
“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东方炯笑了笑，他看见东方熳文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略微发红的色泽，像一条沉静的蛇。他很难得地注视着东方熳文的面庞，也很难得地在那和自己有三四分相像的五官当中，寻觅出一点儿真挚的神情。
东方熳文总是这样，她习惯把一切都藏起来，就像东方煜，他们那阴暗而充满野心的长兄。然而东方熳文却并不是个阴暗之人，固然，她也有做下一任集团董事长的野心，然而那野心是光明磊落的，是人人可知而她自己也坦然承认的。
东方熳文的心中固然会有阴谋，可是那阴谋，一定不会以更多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但东方炯并不相信，自己的姐姐，会单单为了普通群众的利益，而想出这样的策略。东方熳文归根结底是商人阶级的人，是集团的人，群众的生活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退一万步讲，即使东方熳文真有这样炽烈的心，他也不希望姐姐参与其中。
这种事太复杂了，介入者越少越好。
“姐姐，我巴不得让于家的人烂到了底儿。也许那个时候，b城区的领导者，先锋者就会考虑从我们当中选择人选了。”
东方熳文被东方炯语气的平常激得心中一惊。她略微擡头，望着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弟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归根结底，是东方家的孩子。
“桑若不会希望你冷眼旁观的。”
东方熳文最后道。她单薄的身躯挺得笔直，眉眼间闪烁着英气，如同世间最忠诚的卫道士。
“可是，桑若早已经死了。”
东方炯说。东方熳文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项链，纯银打造，挂着个小小的五角星，在虚拟的阳光之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佛能划破世间一切阴翳。
东方熳文认出，那是桑若曾经最喜欢的一条的项链。
可是，桑若早已经死了。
*
出乎王昉的意料，当他推开房门时，一向习惯在星期五晚上在酒吧泡到凌晨的罗阳，竟然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在太阳能灯下翻着相册。
“哟，改邪归正了？”
王昉挑眉。很反常，眼前的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放下相册跟他插科打诨，而是浅浅一笑，就重新低下头看着相册。
王昉好奇，凑过去，看见相册里，到处是他们过去几年里亲手打印出的丶从“阳光计划”官方发布的新闻中找出的有他们身影的照片。
——确实只是“身影”，因为那时，王昉和罗阳都不是让老师们喜欢的孩子，理所应当地就在拍照和录像时都被排在最边缘的位置，有时甚至看不清面容。
那个时候的气候还没有恶化到如今的地步，育儿所还有着可供儿童室外的活动空间。王昉记得，那个时候的空气中，偶尔还会有阳光的香味。
儿时，他和罗阳都不是让老师省心的孩子。他还略好一点，罗阳是真的对vr一类科技含量较高的産品完全提不起兴趣，总是满心要往室外跑，去那些早已过时的儿童设施比如滑梯丶秋千上发泄精力，又或者和王昉玩着亘古不变的追逐游戏。
别的孩子沉溺于电子游戏丶享受着电子图像的刺激时，罗阳满脑子都是，今天一定要在老师发现之前，爬上院子里那棵树。
曾经一度，老师对此十分头疼——上面说了，阳光计划的孩子们，将来都是要走上科技岗位的。
“你还记得育儿所的那棵大树吗？”
罗阳漫不经心地问。
“记得啊，是棵桑树。我记得那时候有个老师喜欢养蚕，经常叫那些听话的孩子帮着摘桑叶。前几年，他看新闻，得知先锋者提出要复兴养蚕业，才大概猜出，桑树，应当在他们不曾在意的地方，大张旗鼓地回到这个世界上了。
“怎么了，怎么忽然看起相册来了，是因为今天宣布的命令吗？”
王昉担忧地望着他的朋友，后者正望着相册上因为被安排到边缘而几乎看不清的自己出神。听见这话，罗阳终于笑出了声。
“放心吧刑天，跟着哥，你吃不了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