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川川 作品

第166章

闻家是世家大族,又是这圈里不折不扣的top1,过年时,人情往来频繁。

闻鹏厚坐镇家里,每个小辈则都领了代表家族走亲访友的任务,一大家子都忙得脚不沾地,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正月初七之后,才稍稍放松下来。

这期间,方慈跟着闻之宴去了比较亲近的亲友家,还抽出时间带闻之宴回了趟南方见方家和曲家的亲戚。

休满足足一个月的年假,方慈在三月初回到伦敦。

已进入春季,伦敦却还是阴雨绵绵。

她迅速调整回到工作状态。

这次的项目特殊,她一天到晚都要在外奔波,结束之后还要回到事务所写文件,昼夜温差大,这时候特别容易感冒。

本来,这类项目出行一般是打车或地铁,事务所给报销,但闻宅管家坚持要她不管去哪儿不管多近,都要乘坐她日常用的那辆劳斯莱斯。

管家特意差人在后座扶手箱后给加装了一个特制的保温箱,里面放着热牛奶热咖啡甚至热红酒,千叮咛万嘱咐,要司机在她每次下车时递上一杯。

甚至,每天在她回到家之后,管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脸色好不好。

如此几天下来,从没有如此被家政照料过的方慈也忍不住打趣,“管家爷爷,我真的没事,您不用如此紧张。”

“马上就是婚礼啦,感冒了可不行。”

“还有两个月呢。”

“就在眼前啦。”

这个月要试婚纱,婚礼前要飞回国一趟去领证,在这之中,她还要把两个项目做完,日程确实很满。

-

试婚纱前一天,陈巧月方念念都来到了伦敦。

晚上,三个女孩各自端着杯热饮,围坐在二楼客厅壁炉前聊天。

陈巧月经验之谈,告知她婚礼当天会如何如何忙碌,“你们婚礼流程定了吧?”

“定了,但是我还没看到,闻之宴不给我看。”方慈几分无奈地说,“到现在,我只知道婚礼场地在瑞士巴塞尔,其他的一概不知。”

场地选择、场地布置、再到当天流程,全都是闻之宴一手操办。

“闻家在巴塞尔有一座城堡庄园,”陈巧月想到这茬,“听说很大很漂亮。”

庄园婚礼……

方慈稍一想象,便不自觉紧张起来。

在遇到闻之宴之前,她对自己的婚礼没有任何幻想——那无非是联姻的一个环节,标志着她将嫁到另一个家族,以此交换,方家得到一笔融资。

是她所有痛苦和噩梦的来源。

即便在他求婚后,她也没去想过这些,与他订婚,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让她难以置信的圆满了,那幸福感充斥着心脏,她哪里还有余裕去进一步想更多。

此刻,听管家说,婚纱已经从意大利运到了伦敦的高定工作室,设计师们也一应待命了,那种大事即将发生的紧迫感更强烈。

“诶,流程肯定有抛手捧花环

节吧(),你想没想好?[((),要抛给谁?”

陈巧月兴致勃勃问。

“给我姐。”

她一直没什么朋友,上中学时自我封闭,连个熟悉的同学都没有,上了大学,遇上虞向雯那种活泼的好室友,她才有了正常的人际交往,但和虞向雯她们也只止步于室友层面,从未有过深交。

于是,伴娘人选非常有限,只有陈巧月和方念念。

她向陈巧月发出过邀请,但陈巧月以自己已婚不合适为由拒绝了。

后来,看到闻之宴拟的伴郎人选,她才明白过来陈巧月拒绝的真正原因:闻之宴的伴郎是李佑贤。

“好诶,”陈巧月冲方念念挑挑眉,“那就提前恭喜你了,闻少和阿慈这么美好的爱情我还从没见过,接到捧花,好的爱情一定可以传递给你。”

方念念笑着说谢谢。

“虽然我不能当伴娘,但一切杂事儿都可以交给我,”陈巧月举手承诺,“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准备一整套防水的化妆品,防止你当天哭太狠,晕了妆。”

方慈噗嗤笑了,“……我应该不至于吧。”

她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还没见过闻少哭呢,”陈巧月兴致来了,“咱们打个赌,我赌闻少当天一定会掉眼泪。”

方慈倒觉得这场景难以想象。

她也只见过他红了眼眶的样子,是在分手那个雨夜,即便她那时心如磐石,也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痛得快死过去了。

背过身点烟的时候,手都在抖。

方慈轻轻摇头,笑说,“我拿不准,之前分手那天他都没哭,只是眼睛红着。”

不止他,分开的那四年半,她也没为他掉过一滴眼泪。

陈巧月却在她这句话愣愣出神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不一样,有时候痛到极致,是不会哭的,”只会心如死灰,“……幸福的时候就不同啦,那叫喜极而泣。”

方慈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中指的订婚戒指,眼眶已经微微有些发热。

-

第二天下午,方慈提前下班,去店里与陈巧月方念念汇合。

高定工作室开在mayfair街区新邦德街上,即便是细雨蒙蒙的阴天,人也不少。

劳斯莱斯慢慢穿过人群,在店门口停下,店员和设计师已经擎着伞站在门边,像是已经等很久了。

将三人迎下车,店员引着她们径直去了里头的vip试衣间。

试衣间比想象得宽大许多,占满了三面墙的巨大镜子,台下靠墙挂着两件衣服。

设计师只会讲意大利语,店员站一旁当翻译,“方小姐,您婚礼上总共有两套衣服,一套主婚纱,一套敬酒服。”

防尘遮罩被轻轻扯下,陈巧月和方念念都发出一声惊呼。

“我靠,太漂亮了。”

店员笑着继续介绍,“两套衣服都是按照您的身材尺寸订做的,咱们先来做一下妆造,然后来试穿。”

()见到造型师,陈巧月又吃了一惊,附耳小声说,“设计师和造型师都是好久没出山的艺术家了,闻少好大的面儿啊。”

之前,方慈在和闻之宴一同出席伦敦一场酒会时见过这位著名的设计师,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一次,设计师是为了观察他们以找取设计灵感,才顺便来的这场酒会。

陈巧月为筹备自己的服装品牌,这一阵儿恶补了不少专业知识,前脚还在书上看到说两位艺术家都已隐退,后脚就看到俩人齐齐出现在眼前,就为给方慈试婚纱,怎能不吃惊。

语言不通,做造型时,造型师和方慈倒是没怎么交流,只偶尔视线在镜中相接,彼此笑笑。

简单的中分盘发,却美得惊人。

店员翻译了造型师一句话,“玲珑玉骨的东方美人。”

漆黑如瀑的头发衬着冷白的肤色,清透婉约中又带着一丝冷冽的沉静感。

做完造型,去试衣间。

陈巧月和方念念都举着手机,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红色绒布幕帘。

饶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在那幕帘被掀开,婚纱裙摆出现,继而方慈完全走出来的那一瞬,俩人还是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

太美了。

方领长袖款,钟型裙撑,清透的白纱巨大的拖尾,零星镶着钻石,自带着神圣的光芒。

点睛之笔是那件网纱状的斗篷,遮在那顶镶着蓝紫色宝石的公主冠冕之上,像中世纪降临的神女。

一眼难忘。

西式的服饰与她东方古典的美,竟如此契合。

造型师在一旁说道,“方小姐个子高,骨架漂亮,撑得起来。”

陈巧月叹道,“得亏闻少不能来,要不然他看到这场景,岂不是要当场发疯。”

方慈和闻之宴约定好的,婚礼场地布置是他来操持,给她一个惊喜,婚纱则是她给他的惊喜,所以他不来陪伴试纱,甚至陈巧月这时候拍的视频也不能给他看。

方慈噗嗤笑一声,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一尘不染的镜面映着此刻身着白纱的她,心底蔓延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

她不由得偏头向自己侧边望,想象着二十厘米身高差之上,闻之宴的模样。

新娘……

他的新娘……

设计师果然是五十年职业生涯养出的好眼力,婚纱和敬酒服全都严丝合缝贴合她的身材曲线,没有一处需要修改。

将敬酒服脱下,拆掉头上的中式点翠祥云冠冕,方慈换回自己的长裙和白色羊绒开衫。

三人一起乘劳斯莱斯回到闻宅。

陈巧月和方念念没有多耽搁,即刻启程去了机场。

方慈自己吃了晚饭,披着披肩在一楼书房办公,把今儿下午提前下班耽搁的文件完成,又过了一遍明天的日程安排,忙完已是深夜。

在厨房帮厨的女孩给她递上一杯热红酒,道,“少夫人,喝一点这个,助眠。”

女孩年纪

比她小一些,大约二十二三岁。

方慈接过来,眼里是笑意。

女孩默默看她几秒,小心翼翼地说,“少夫人,自从您住到这里来,气色越来越好了。()”

偏琥珀色的瞳仁,映出的光亮虽然还总是淡着,但慢慢养出一点珍珠样的润感。

方慈拍拍她的手,你也快去休息吧。()”

女孩下意识抬眼望了望楼上,欲言又止。

方慈没注意到她这眼神,转身往楼上去。

二楼宽大客厅里,壁炉还燃着。

数十道竖窗外,是伦敦细雨蒙蒙树影婆娑的春夜。

她抿了口红酒,紧了紧披肩,推开一扇窗,雨水的潮湿味道立刻携着丝丝冷意卷了进来,在鼻腔内氤氲,五脏六腑都沁入了凉意。

这扇竖窗开向后院,楼下是雾蒙蒙的花园,灯带缠绕着花架藤蔓,一闪一闪,在这深夜时分,有种梦境一般的质感。

她放下酒杯,靠着窗,点了根细烟,不由想起了伦敦摄政街上那著名的天使灯。

以前留学时,每年圣诞节前后亮灯之际,她都会跟方念念杨姝美一起去看,无数人在那灯下拍照打卡,节日的气氛总是很浓郁。

那时,虽有姐姐在身边,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是逃离了京市,置身旷野,可自由二字看不见摸不着,实在虚无。所以她刻意不去想,自己的前路是什么,更不会回头去想自己做的选择对不对,可那孤寂感,总是萦绕在心头,难以磨灭。

这种感觉,在京市国贸酒店行政酒廊重遇闻之宴时,倾泻而出。

他高大的身材自带着独属于他的温热和专注,如初晨的阳光,将那一直如雾气般笼罩着她的孤寂感瞬间击穿凿透。

那种让她指尖发麻的心悸感,到现在都很清晰。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她扭过头来,立时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闻之宴穿着件休闲的白衬衫,开了三颗扣子,很是慵懒闲适的姿态,看样子像是刚睡醒。

他没说话,先伸臂将她圈过来抱住,身高差的缘故,方慈上半身被迫往上迎。他抱得很紧,埋首在她颈窝,“……我来试西装。”

设计师讲过,可以带着新郎的西装去京市一趟给他试穿,他却宁愿自己跑来,主要是来看看她。

他说话嗓音有几分醒来时的低哑,方慈问,“……你刚刚在哪儿睡着了?”

“影音室。”

他刚刚确实是从影音室的方向走来的。

这样静静抱了好一会儿,闻之宴像是从睡意中彻底清醒过来了,略退后一点看她。

花园雾气升腾,自窗口蔓延进来,模糊了她的眉眼。

他笑着摸一摸她发顶,“我去洗澡——”

话音落,刚刚转过身,方慈却从背后把他抱住了。

闻之宴身形一顿,低眼去看她交握在他腰腹间的手。

她还从没这样过。

他没惊动她,

()微屏了息感受这一刻,温声问,“……怎么了宝贝?”

她摇了摇头,没出声。

方慈好想对他说:谢谢你,谢谢你千万次向我奔赴而来。

纵使她满身刺,要利用他要伤他要挣脱他,自「云轻」店外,他将伞撑到她头顶那一刻起,千千万万遍,他依旧吻她抱她。

潮湿的眼泪洇透衬衫,湿了他的脊背。

闻之宴回过身,本想看看她的脸给她擦眼泪,她却执拗地往他怀里钻,不肯抬头。

他低笑了声,托住她的臀将她抱起来。

方慈一双长腿夹着他的腰腹,双臂搂着他脖子,埋头在他耳侧,还在无声地流眼泪。

闻之宴直接抱她去了浴室淋浴间,将她放下来。

她特别熟练地背过身,让他帮忙拉拉链。

看着她光裸的脊背,闻之宴心里涌现不合时宜的心思。

他暂且按捺住了,有意让她心情松快些,笑着,“……怎么了到底?跟我说说。”

方慈转过身来,将长裙丢出淋浴间外,低眼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她眼尾鼻尖通通红着,也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

闻之宴任由她去解,又低声问,“有人欺负你?”

方慈摇头。

衬衫扣子通通解开了,她又去拉拉链。

闻之宴还是没有阻止,任她拿手去碰。

她大约是急于感受他,红着眼小声命令,“把我抱起来。”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将她抱起抵到瓷砖上,顺手开了花洒,单掌垫在她背后,另一手扣着臀后摁着。

方慈圈着他肩颈,还要腾出手来捧着他的脸,细细看他被打湿的眉眼。

眼睫湿漉漉的变成一簇一簇,唇上也是一片潋滟。

“……现在怎么那么容易哭?以前可是一滴眼泪都不掉的。”

这时候了,他还要笑她。

方慈也是后来才懂得,流泪不代表软弱,只代表她变得直面自己的情感了。

以前一滴眼泪不掉,才是怪异的不健康的。

在淋浴间氤氲潮热的雾气中,她轻轻吻一吻他眼尾,“我爱你。”

闻之宴动作也轻轻,哑声说,“乖。”

-

进入五月份,方慈终于忙完了手头所有的项目,交了辞职信。

lastday那一晚,事务所为她办了场离职派对,老大sarah感谢了这段时间以来她认真勤恳的工作态度和超高的专业素养,吴以珊哭唧唧舍不得她,端着酒杯猛灌几口,又说羡慕她辞职回国当阔太太,以后的人生一马平川,只剩下吃喝玩乐。

同事们一个个都玩得很疯。

大家聊天谈笑时,都爱吐槽说英国人办事效率低,各种急事被延误被推迟都是司空见惯的,但方慈知道,这世界上无论哪个大城市,律所这类行业都是快节奏高强度,同事们大概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发泄一下日常工作的压力。

虽然都了解她私下性格含蓄,但这一晚再顾不得这些了,同事们强拉着她去舞池里跳了几支舞,玩得精疲力竭,最后,她没忘给每个人发了婚礼的邀请函。

书籍样手工纸制作,封面是伦敦的夜,雾蓝色背景铺陈,身穿大衣的男人正牵着身穿长裙和围巾的女人横穿过窄街,走向停在对面的劳斯莱斯——

正是,闻之宴奔赴伦敦来向她求婚的那一晚,将她从吴以珊家接走时,同事们躲在落地窗后拍下的场景。

下面一行小字:

「你是我唯一的热烈。」

打开封面,里面是一张纯白色硬纸,雾蓝色凹体印刷着俩人的中英文名字,以及婚礼时间和地点。

整体精美而考究,只看封面,便能觉出那宿命般的氛围感。

吴以珊大概是酒意上头,又忍不住哭,哇哇叫着说天呐太幸福了太般配了。方慈心知自己辞职之后,这间律所只剩下她一个亚洲人,异乡漂泊的孤寂感恐怕更甚,所以她理解她,抱着她安抚了好一会儿。

结束派对,各自乘车回家。

方慈回到肯辛顿闻家别墅,只冲了个澡,一沾床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整理行装,出发回京市。

闻之宴本来在新加坡出差,把日程挪了又挪,还是在她落地前先一步回到京市等在了机场。

遥遥地,方慈就看到他站在vip通道的玻璃门外,关睿先迎上来接了她的行李,她则直接扑到闻之宴怀里。

熟悉的他的木质调香味,在一瞬间便席卷了她的鼻腔,将她体内所有关于分别的细胞统统更新换代。

他双臂箍紧了她,“……答应我,不再异地了。”

“嗯。”

她答。

再不分开。

-

五月十九日,闻家人和方家人乘私人飞机提前两天到达了瑞士巴塞尔,各司其职,参与到婚礼现场的装点布置中。

第二天,参与婚礼的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到达。

无人不惊叹于这座庄园的美景。

为了婚礼当天新人的体验着想,企划方省掉了彩排这一环节,闻之宴和方慈被安排住在市中心酒店里,被勒令直到婚礼前不许见面交谈。

传统习俗嘛,闻之宴当然不放在眼里。

他一步都没有踏进自己该住的酒店,婚礼前两晚都在方慈所住的套间内渡过。

他甚至花样百出,各种敢想的不敢想的,统统试了一遍。

方慈问,“你不腻吗?”

“不腻,”他低头贴在她耳后,话语和鼻息一样直白炙热,“我永远和你在热恋期。”

-

婚礼当天上午,二人从酒店回到庄园。

在二楼主卧内化妆时,方慈还是没能看一眼窗外,企划方讲,窗外的一切都是惊喜,要婚礼仪式开始后才能看的。

午后,阳光明媚。

方慈站在主卧起居室地毯中央,造型师正在帮她

最后调整斗篷兜帽,她心里极度紧张,忐忑不安,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不经意一抬眼,就看到闻之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抱臂斜倚着门框,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即便对她的美貌早已有充分的认知,闻之宴还是被眼前的她惊艳到。

任何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

他的方慈,终于穿上了婚纱,准备嫁他。

他头发偏短,剑眉星目一览无余,那双眼眸深深看着人时,总有一种侵略感和柔情交织的味道,更让人难以招架。

方慈被他看得受不住,稍稍别开眼,却又忍不住移回来。

造型师太有眼力见儿,说了句,“都整理妥当了,再过五分钟,会有侍者带您两位准备入场。”就点点头,转身离开。

闻之宴站直身体,走进来。

方慈唇边逸出轻微的气音,说,“闻之宴,我好紧张。”

婚纱的大裙摆阻碍了他的靠近,他抬手要扣过她后脑勺吻上来,被方慈摁住胸膛推开,“有妆。”

闻之宴舔舔唇,低笑一声,“……我也很紧张。”

“看不出来。”

闻之宴拉过她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摁到自己胸膛,说,“摸一下。”

他心跳猛烈,嘣咚嘣咚。

方慈抬眼对上他的眼神,闻之宴情难自禁,再度低头靠近,在几寸的距离停下。

鼻息交缠,她这时才充分感觉到他的情绪也在激烈翻涌。

他唇微张着,克制着吻她的冲动,嗓音极低,磨着点欲,说了句,“……babe,终于要嫁我了。”

方慈咬住唇,点点头。

怎么办,现在就有点想哭。

她心里满是感慨,天啊,终于到这一天了,好难,又好容易。

闻之宴摩挲着她的手,低声,“今晚,必须要改口了。”

“嗯?”

笃笃笃……

侍者敲了敲门,“少爷,您可以先入场了。”

方慈没来得及问闻之宴那话的意思,只接收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闻之宴下楼,侍者留在门口。

过了约摸两分钟,侍者耳麦里收到提醒,他应了声,而后冲方慈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新娘入场。”

方慈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

转过楼梯拐角,已能听到外面的音乐声。

轻柔的钢琴曲《fallinstarriver》。

伴随着这乐声,她缓缓下楼,长长的华丽拖尾在身后留下一道迤逦的痕迹。

城堡双开门打开。

那一瞬,方慈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失语。

庄园宽阔的前院,是一片蓝紫色调的鸢尾花花海,在这花海中央,拱门花藤下,两旁站着前来观礼的宾客,在那通道尽头的舞台上,闻之宴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形,西装笔挺,领结一丝不苟,手拿捧花遥遥地望着她。

他背后是漫

天铺陈的粉紫色晚霞。

她这才明白了(),婚礼场地为什么选在这里↓()_[((),仪式为什么选在临近傍晚的时候——

因为,瑞士巴塞尔,五月鸢尾花盛开。

和着这粉霞,他赠她一场盛大浪漫的梦幻婚礼。

眼眶发酸,她咬着唇,仰脸往回忍了忍眼泪。

门廊边是一整个五重奏的乐队。

轻缓的曲调在天幕下流淌回荡,她像是踩着那音符,踏着红毯,款步而来。

奢华而优雅的斗篷大拖尾婚纱,像春季日光下闪闪发光的河流。

她如此窈窕璀璨,一步一步走近。

闻之宴咬着牙关,不停地做深呼吸,最后还是没忍住,走下舞台,将捧花递给她,牵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舞台上。

主婚人是闻鹏厚。

他一手拿册子,一手拿话筒,看了看面前相对而立的新人,郑重道,“闻之宴,你愿意娶方慈为妻,一辈子尊重她爱护她,不管贫穷或富裕,不管疾病或健康,永远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yes,我愿意。”他低眼看着她,嗓音又低又哑,“……永沐爱河。”

闻鹏厚又将同样的话,重复问方慈。

方慈一颗心几乎跳到喉咙,听着那句,“你愿意让闻之宴做你的丈夫……”她心里已经在说我愿意我愿意,直到闻鹏厚话音落了,她要开口,才发现声音都在颤,“……我愿意。”

伴随着这三个字,眼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滚落。

她这个时候突然明白了刚刚闻之宴说的改口是什么意思:是要她改口叫老公了。

于是一边哭着,一边拿拳头去砸了他一下,这个人,怎么一天到晚就这些心思。

“这对新人,经历了分别、磨难,经历了对彼此刻骨的思念,才终于走到了此刻。彼此思念的人才终于会重逢,是他们对彼此坚定的爱意,让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刻。”

“现在,在他们正式结为夫妻之前,我们听一听,他们对彼此有什么话要讲。”

方慈还在流眼泪,闻之宴先接过了话筒。

他有很多话要讲,无数次在心内预演了这个时刻,到头来,早已打好的腹稿完全被打破,他抿抿唇,开了口,“我对方慈是一见钟情,在七年前,那时候我还没满二十岁。”

“从来也没想过,一见钟情会是那样的感觉,我整个人忽然被打开了,甚至像是顿悟一样,从此,一颗心就被牵着,老是想着她,老是想着她。”

“一见钟情的心动,在之后与她的相处中愈来愈深,她有很多面,会很酷,也会很洒脱,提分手的时候很绝情,可后来,她也会很脆弱很无助,她终于肯向我展露这柔弱的一面,是她对我的恩赐。”

“从初见的那一晚,第一个对视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天生一对,我为她而存在。”

说到后来,他嗓音愈来愈哑,仰头眨眨眼,把眼泪忍了回去。

方慈一直没敢看他,怕自己眼泪会

()流得更凶,从他手里接过话筒,先深吸一口气,才说,“我想对他说,”停顿了下,“……谢谢你看见我,然后走向我。如果不是遇到闻之宴,我的世界可能永远暗无天日,可能永远也学不会怎么直面自己的情感,怎么去接受爱,怎么去爱别人。这一切都是他教给我的。”

“初见他的那一晚,看到他的眼睛,我就知道,如果他要带我走,我愿意跟他去任何地方。”

“他说他为我而存在,”方慈在这气口笑了下,道,“那么,我是因为他才得以存在,有他,我才拥有了如此丰沛的情感,如此鲜活的站在这里。”

到了这时候,话说完,方慈才有余裕往台下看。

站在台边的伴娘方念念眼里含着泪,陈巧月坐在第三排,捂脸哭成了泪人,后面坐着的还有吴以珊陶寅骏,个个眼眶都红着。

第一二排的家属们也都哭了,与她视线相接,又都点点头绽放由衷的笑容。

一直站在台边的李佑贤,将戒盒递上来。

新人各自取了一枚戒指。

闻之宴眸底带着笑意,颇认真地说,“手给我。”

方慈伸过左手,低眼看着那枚象征着彼此占有的戒指,被他套到她无名指上。

他把左手伸给她,她将戒身偏宽的男戒一点一点套到他无名指上。

闻鹏厚笑着,“我宣布,闻之宴与方慈,正式结为夫妻,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绚烂浪漫的花海中,闻之宴终于低头亲了方慈,在她唇边笑道,“老婆。”

*

五月二十一日。

瑞士巴塞尔,鸢尾花盛极绽放。

闻之宴与方慈,在这里结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