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第 19 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19)

 两相比较,实在是殊荣巨大,她心中还偷偷自卑过。

 她从未见过什么天潢贵胄。

 她见到最贵的人,是镇国公府一家。

 但如今仔细想想,有些事情,该发生的都是发生了的。这件事情应该也是发生过。只是母亲和兰三都没有告诉她。毕竟她那个脾气,刚跟祖母吵过一架,他们来问,她肯定不愿意的。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愿意。

 如此这般,他们偷偷拿走再悄悄还回去,倒是把事情悄无声息的办成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跟母亲划出一条道,是有用的。至少这辈子来告诉自己了。

 但这用处,似乎也不是特别的大。该拿走还是拿走了。

 她只能道:“此事等我回去的时候再说。”

 婆子连忙走了。

 夫人想来在家里等得急呢。

 郁清梧一直站在一边没出声。他大概知晓她在家里过得不好,但也没想过,家里人还会不经她同意就拿走她师父给的戒刀。

 亡人遗物,怎可擅自主张呢。

 他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但钱妈妈过了一遍,道:“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急匆匆上了门,问一句,又急匆匆走了。”

 钱妈妈是宫里长大的,曾经也是皇后身边有名有姓的人,哪里还不懂这些,立刻以最坏的心思来揣测人心,“啊呀呀,这还不懂吗?这是打量山君好欺负呢,做出一副自己很在意的模样,好像自己的良心多些。但若是真在意,既然选择拿了,便等她回去好好安抚,说说补偿。反正是不会到别人府上。”

 “这不知晓的,还以为山君是个独性子,兄弟借刀都容不下。”()?()

 寿老夫人听闻,也皱眉道:“朱氏这些年,倒是越发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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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兰山君脑子里面乱糟糟的,还在理老和尚的事情,并没有太在意此事。()?()

 她在心里慢慢盘算,有那十三道疤痕,有那句阎王不夺命,十三刀如饮水的话,又有齐王说要“点他的天光,熬断他的骨头”,她倒是能有五分揣测段伯颜是老和尚。()?()

 但冷静下来,还有五分,也无法真的确定。

 别临了临了,在这种关头找错了人。

 她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又有一种浮游朝生暮死之感。

 她深吸几口气,用手搓搓脸,让自己精神一些。

 就算老和尚是,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她向来信奉一句话,便是六爻卦起,知而不避。

 郁清梧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她精神好多了。她还有闲心问起他之前的事情。

 这可真是让他受宠若惊。他听见她问,“我方才瞧见了你写的药方,你的字写得很好。”

 郁清梧:“先生说我的字虽然有内抱不群之心,却没有外欲混迹之心气,还要多练练才好。”

 兰山君:“你的字师从邬阁老吗?”

 郁清梧点头,“是的,但先生的字比我好多了。”

 兰山君:“你不用灰心,先生比弟子好,本来就是应当的。”

 她顿了顿,似乎是安慰他一般道:“就好像邬阁老的先生肯定比他好一般。”

 郁清梧听了她的话,不免开怀。虽然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字不如先生而伤怀过。

 所以说,山君姑娘的心就是太柔善了。

 兰山君倒是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她只是继续试探性的问:“我记得,你今日还说,邬先生师从折太师?”

 “那是先太子的太师,如此看,邬先生竟然跟先太子是同门——”

 郁清梧点头,“应该算是。”

 兰山君:“能给太子做太师,字想来是最好的。一一顺下来,相当于你的字也是最好的。”

 郁清梧笑起来。

 他说,“也不是。”

 他想了想,道:“若说最好的字,应当属镇南将军。”

 兰山君呼吸一窒。她确实是想引着他往这上面说的。没曾想他自己先说了。

 他说起段伯颜来,简直信手就来,“他跟陛下是一个先生教导出来的,听闻年少的时候很是猖狂,曾言自己是天下第一字。”

 兰山君听得笑了起来。

 她看过老和尚的字。

 只看见过一次。就是他醉酒后带着她醉打老道门那次看见的。

 但她当年还不识字。

 那八个字,她不认识,不知道叫人必有终,古无不死。她只觉得很好看。

 好看的东西,她都想要。别的也就算了,需要花银子买,可这字明明老和尚会写,为什么不给她?

 她当年也倔,在地上哭得打滚,嗷嗷叫唤,一边哭一边看老

 和尚,见他没什么表示,就去泥地里打滚。()?()

 老和尚无奈的站在院子里替她洗衣裳,喊道:“山君啊——别哭别滚啦,滚脏了衣裳,我这老胳膊老腿哪里受得住这般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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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后也没有跟着老和尚练字。()?()

 但她想,若是把段伯颜的字拿到她面前来看一看,些许能认出来。()?()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依旧模模糊糊是有些印象的。

 读书识字,也算是她的执念。如若不然,她也不会碰见苏行舟。

 她便跟郁清梧道,“听你这般说,我倒是好奇了,想要看看。”

 郁清梧一听,心中涌上些欢喜:“这有什么难的?虽然过去了十几年,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他了,但是先生却有他的手稿,小时候还曾经给我看过,我留着呢,姑娘要是想看,我就给姑娘送过去。”

 兰山君再三感谢,“我字写得不好,若是能瞻仰瞻仰,说不得能写得更好。”

 郁清梧也想起了她家师父的字。

 他说:“你的字也是你家师父教的么?”

 兰山君:“是。”

 她还愿意给他写几笔。

 她的字是上辈子跟着母亲学的,后头觉得母亲的字软绵绵,便又买了书回来描红,学这个学那个,学到最后,母亲的占五分,其他乱七八糟的占五分,反正是四不像,但总上有了自己的风格。

 反正肯定是不像老和尚。

 她提了笔,在一边写了几个字。

 “元狩四十八年,春。”

 郁清梧见了,还是夸赞的,“你的字很有气势。”

 但其他的,也夸不出来了。

 钱妈妈过来给他们送糕点吃,闻言悄悄的翻了个白眼。、

 ——要是她,她闭着眼睛都能夸出几朵花来。

 她老人家势必要给年轻人做一做榜样的,于是特意走过去,呀了一声,拿起来看:“瞧瞧,瞧瞧,这横竖撇拉,瞧瞧,没有十几年的功夫,是写不出这笔字的。”

 兰山君:“……”

 她好笑道:“也不知道妈妈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钱妈妈便讪讪道:“当年我夸人也真诚得很,只是这么多年跟着老夫人骂东骂西的,很是退了些本事。”

 可见无论是什么本事,都是要长久修炼的。

 等兰山君要走的时候,钱妈妈还对她道:“下回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就让我去给你出头,正好给我练练嘴。”

 兰山君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这是怕自己今天回去受委屈。

 所以说,有时候萍水相逢,也能抵千山万水。

 她感激的道了一句,“妈妈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

 朱氏早早就等在堂庭里。

 她都不敢坐下!

 她心里有愧,自然是如坐针毡。

 等兰山君回来,她开口就是道歉,“实在是事出有因,我不好拒绝,只能任由你三哥哥拿去。”

 兰山君:“那母亲现在这样,是想让我说什么呢?”

 朱氏

 支吱吾吾说不出话来。

 兰山君:“三哥还没有回来吗?”

 朱氏连忙点头()?(),

 “那么多人()?(),

 没准交了几个好友?()_[(.)]?§?_?_??()?(),

 去吃些酒也说不定的。”

 兰山君:“既然如此()?(),

 途中可能多有事故,母亲可曾想过会遗失?可曾派人去先拿回?”

 朱氏一愣,“什么?”

 兰山君似笑非笑看过去。

 朱氏羞红了脸:“不曾。”

 她轻声解释,“我已经盯嘱过他了,你三哥哥虽然嘴巴冒失,但在外头还是稳重的,必然不会遗失了你的东西。”

 兰山君:“那就是最好的。”

 她静静的坐在堂庭里,“我在这里等三哥哥回来。”

 朱氏就发现了,兰山君今日的态度很是冷淡。

 她前段日子还觉得她总是温温和和,格外疏离。结果比起今日的态度,前几日实在是和气。

 朱氏面上也有些下不来台,只觉得山君还是太过于刚烈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如此有撕破脸皮之像。

 她唉声叹气,又不好说,且自己有错在先,实在是没有脸面的。

 结果就这么会功夫,慧慧和三少夫人也过来了。

 见两人气氛不算融洽,三少夫人马上找借口离开。兰慧等她走了之后直言道:“怎么了这是?”

 兰山君端起茶杯抿一口,又不轻不重的放下,继而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道:“母亲和三哥哥偷走了我的刀。”

 朱氏闻言,猛的抬头,只觉得方才那响声如同千斤重,“山君——怎么能说偷呢?”

 兰山君笑笑:“就是偷了。”

 趁着她跪在祖母的院子里,偷偷摸摸的拿走,又偷偷摸摸的还回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不告自取既为偷,这是先祖圣人说的,也不是我说的。”

 朱氏面色涨红,却又被她这样强硬的态度怼得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吗?我那是事急从权,你这个孩子,怎么得理不饶人?好歹是一家人,说话的时候应当注意些,彼此也好相处……”

 兰山君微微笑起来:“注意不注意,相处不相处——但不告自取,即为偷。”

 一句话,把朱氏的长篇大论又噎了回去。

 所以说,在自己有道理的时候,何必听别人说什么呢?

 做长辈的,对子女总是有许多歪道理。

 但这个道理听不听,又全凭良心。

 她如今的良心是不剩多少了。

 兰慧便大概知晓了发现了何事。

 她有心想要缓解,却又怕自己一开口不是伤害到母亲就是伤害到六姐姐,索性坐到一边骂三哥——这总没错!

 正骂着,兰三少爷就回来了。

 三少夫人陪着他一块,脸上颇为尴尬,可见也是在路上知晓刚刚兰山君和朱氏是为什么吵架。

 她真是羞死人了。在娘家的时候,整个族里也没有办过这样不体面的事情。

 六妹妹性子冲,她

 本以为丈夫一回来就要被骂的,结果却见她只是静静的接过了刀,放在手里不断的看。()?()

 而后问,“三哥,齐王世子可曾夸奖这刀?”()?()

 兰三少爷没被骂还有些心虚,他道:“齐王世子没看,他忙得很呢。”()?()

 “但其他人却夸了它许多,他们哪里见过戒刀,都只是听说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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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他很有先见之明,没有抢风头,却另辟蹊径,也有了一番风光。

 他说,“魏王世子对我尤其好,还说下次请我喝酒。”

 然后想了想,说,“就是皇太孙殿下也拿过这刀去看呢。”

 兰山君抬起头,“皇太孙?”

 兰三少爷骄傲得很,昂起头颅,“是啊。”

 他说,“皇太孙殿下还问我这刀的来历,我还替你在他面前美言了几句——”

 兰山君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手里的刀一点一点被她攥紧。

 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宋知味为什么会娶她。

 为什么前面十年不声不响,跟她生儿育女,跟她相敬如宾。后面那一天,却把她送去了淮陵。

 如今,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倒也有些模模糊糊的答案了。

 也许是有人在背后帮了她一把,也许有人在背后利用她。

 但无论如何,应该也是先从认出她开始的。

 也许正是这一次呢?因为母亲不喜欢她的过去,不喜欢她练刀,她每次出门都是规规矩矩,从未带过刀出去。

 她心中万般揣测,在这一刻却通通退去,只剩下一股莫名而上的怒意,和无尽的委屈。

 她的手紧紧攥着刀,而后突然站起来,对着兰三的手就要敲下去。

 朱氏惊慌失措,立马护着,将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兰山君的刀就横在了她的胸前。

 朱氏吓出一身冷汗,大声道:“山君,刀去刀回,完好无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兰山君只觉得自己听了一个笑话,“那母亲,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你知道我那不知道坚持了多久的日子,叫做点天光吗?

 她那段难熬的日子里,即便再痛苦,恢复理智后也不曾真正怨恨过镇国公府一家不去救她。

 人人都有难处,她知道。

 她咬紧牙关,沉声问,“但母亲又凭什么偷走我的刀,甚至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凭什么,觉得只是刀去刀回,完好无损?”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定错时间了。发啦,今天晚上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