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明堂的门太难进
最是锦辰定睛处，但见风吹仙袂飘飖举，皎皎身姿奔似舞。单这一眼，便足叫他铭心入骨。
待到那人临近时，锦辰早已是不自觉地痴痴望着。 再看那人面容，更是艳绝古今，玉脂凝肤鬓丝微润，朱唇美黛霏霏双颊，最是那一对似醉非醉桃花眸子隐隐含着泪似得，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又是他！还真赶回来了。” 刚刚执笔的小仙生一脸不屑，小声嘟囔起来。 “师兄！师兄等等我，您要的府帖我取来了，这回可以让小人入堂了吧。” 只见这美艳的小妖一力扑在验名的书案前，极力缓着气，却也不敢耽搁片刻，急急整理了几下衣衫，便恭恭敬敬地呈上府帖。 “这你可说错了，这府帖不是我要的，是咱们明堂自来就有的规矩。” 那顾辙却是一点都不急着收下他，任他高举着府帖，就是不接。 “是是！小仙失言，还请师兄莫怪。” 小妖只得再施礼赔罪，却仍是不见顾辙有要收下他府帖的意思。 “怪罪不怪罪的先可不提，但眼下，你这府帖上可有你家主位仙上的鉴印啊？” 顾辙只搭眼扫了一下小妖手中的帖子，见着其皱皱巴巴泛黄破旧的封皮，便是万分的嫌弃，碰都懒得碰。 再看小妖身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青衿衫，虽确是明堂服制，却似一张宽大被单罩在他那瘦小的身形之上，极不合身，更显寒酸。 “这……” 闻得此言，小妖看了看手中府帖，露出委屈难色： “师兄方才只说要府帖，并未明言还需主家仙上的鉴印啊！” “那就没办法了，府帖既是验名录籍所用，自然是要有鉴印为证的，这点规矩都不懂，就别跑来给你们妖族丢人现眼了。看清楚了，此地可是天界圣域，文昌帝君之明堂，原可是连寻常仙神都没资格拜求问道的。若不是因着你们那什么狐帝，怎会容你们这等贱妖踏足，也当真是世道衰败，六界不古，没想到竟连这般阿猫阿狗都敢来得。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莫要在此耽误功夫！” 顾辙见这小妖性情维诺是个好欺负的，便更加出言不逊，极尽凌辱之能。 “师兄通融，我，我这就去想办法……” 小妖本就被他们折腾得不轻，此际又被搪塞，心里愈加委屈，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你可真是啰嗦，莫说我看你根本就找不到主家仙上，即便当真能找到仙上为你加印，此刻也已过了入明堂的时辰，谁有功夫等你这小小贱妖！” 顾辙已是极不耐烦。 “师兄，师兄求求您了，我真的是受厘宫的洒扫仙倌！主家已下界千年，不日即可返还。此事千真万确，请师兄收下我吧，师兄！” 小妖还是不肯放弃，一再高举着破旧的府帖，恳求着顾辙，言语中已带哭腔。 “大胆贱妖，还敢纠缠！” 顾辙耐心耗尽，变作盛怒，一把打落小妖手中的府帖，连带着将小妖也一并打翻在地，见着小妖狠狠摔在一边，还不解气： “你们几个，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只贱妖，看他还敢在此造次！” 顾辙身后几名仙生除过两个伺候着收拾一应物件随着他欲撤回门内的，其余几人皆得令上前，为难起那美貌的小妖来。 其中那先前执笔的小仙生上来便想对着跌在地上的小妖拳脚相加，却被身旁稍年长些的仙生拦下。 “啧啧，这皮相可真是俊俏，刚我就一直好奇，你这小妖到底是男是女？” 那年长的仙生俯身上前，一把抬起小妖下巴，对着那张绝美的面容，露出色相。 “哎，师兄此言差矣，既是妖，哪配论及男女，应该是雌雄。” 另一仙生也踱步上前，亦是心存歹意，已经开始对着小妖上下其手。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放开我！” 小妖惊慌不已，满眼噙着的泪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好似对这般嘴脸并不陌生，瞬间便猜到了这些人的龌龊念想，便赶紧缩紧身子，紧扯着衣襟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却不由得惊慌中持不住身形，在头顶上现出两只怯生生的狐狸耳朵。 正杵在门边尚未入内的锦辰，还沉浸在小妖的惊世美貌之中入了神，唯此际小妖头上突然冒出来的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惊醒了他，才恍然觉察那小妖已经陷入了危机。 “喂！你们要干嘛！？都给我住手！快住手！” 锦辰大喝一声，自然是要为这小妖打抱不平的。 可奈何，原本在云中阁里便是最易被忽略的小锦鲤，在这里自也是没人拿他当回事儿的，虽呵斥一声确实响亮。 但那几个为难小妖的仙生也不过是顿了片刻，一看出头之人竟是他，便也全没放在眼里，重又围在小妖周身，为难小妖。 “你们，你们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锦辰见着那几人没有停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随手捡起地上的府帖，狠力扔在那群仙生身上。 “你算哪个，竟敢打我！” 被打中的仙生忽得起身，已是怒目盯着锦辰，看样子要冲他而来了。 “我，我……” 锦辰哪里遇过这种事，一见那人要过来，也吓得有些慌乱，急忙思量着应对，眼珠也四下紧扫着周身，本想再找个趁手物件抵挡一二，却一瞬间，被小妖那本落地散开的府帖上的金光闪了一下眼睛，亏得锦辰机灵，登时有了应对： “我是提醒你们，那府帖……” “那府帖怎么了？” 已经收拾停当，带着两个师弟入了内里的顾辙，听得锦辰呼喝，又转身回来了，沉沉一言，怒气已经溢于言表。 若不是碍着锦辰是云中阁出来的，怕是这会儿也要不客气了。 “那府帖上，好像本就有鉴印的。” 锦辰小心回话，同时极力凝神望着府帖上的金色印记，虽没十足把握，但亦不失为缓兵之计。 那几人见着顾辙回来了，便更有底气。 顾辙一个眼神示意，几人索性放开那小妖，其中一人上前几步，拾起散开的府帖，呈给顾辙。 顾辙接过府帖扫了一眼，本就青黑的面上更加难看，先是一语不发，抬眼看了看那跌在地上被欺负得畏畏缩缩的小妖，又瞪了一眼身前的锦辰。 一把将那破旧的府帖扔给身边的师弟，极不情愿得吐出几个字，便头也不回得进入明堂内院，无影无踪了。 “你没事儿吧？” 锦辰见顾辙一行人灰溜溜地走了，便知自己确是赌对了，庆幸不已，也不忘赶紧上前扶起小妖。 这才分出神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妖周身，他身上除过外衫套着的不知从哪弄来的青衿还算干净体面。 袖口和裤腿处漏出的中衣裤皆已几度缝补破旧不堪，再看他脚上的两只布鞋亦是千疮百孔，难堪蔽足。 锦辰才知这小妖必定出身贫寒，自然更为同情。 “恩人大德，璞玉谢过恩人！” 小妖收拾好被撕扯的衣衫，赶紧立身施礼，两行委屈的热泪早已忍不住流了下来，却更若梨花带雨衬得他玉面娇怜。 虽还有些难为情，却还是不敢轻心，对顾辙所言耿耿于怀，连忙问着： “恩人离得近前，可听清，那位师兄所言到底为何？” “他说算你走运。大抵就是拿你，不，是拿我没办法，只好放过你了。” 锦辰见着这小妖，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似的，亲切的很，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好啦，这不是没事儿了吗，哭什么，快擦擦，我带你一同进去，这回没人再敢拦你了。你叫璞玉？受厘宫里的？受厘宫在哪儿，听着好耳熟？你狐妖来的？那你怎么也来的这么晚，狐族不是都随狐帝早早入堂了吗？我跟我家灵汐丫头也来晚了些。由来确是听闻你们狐族生来俊俏，但没想到竟能这般惊艳。你到底是男是女啊？你这耳朵好软啊……” 不由璞玉一一答言，锦辰已等不及，一臂携着他大步进了门内，终于融入这内里的另一番热闹之中了。 “怎么，还不放心？” 莫斯年陪在九烨身边，在明堂不远处的一隅静静望着门内情形，见得灵汐锦辰先后入内，还算顺利，才放心了些。 “你不也是一样，锦辰虽栖在我云中阁，却是你一手教化成人形，你对他的关切又何尝弱于我对灵汐。” 九烨自难放心。 “那小鱼最是聒噪，此际能有仙师愿意替我收拾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功夫记挂。倒是你，确是打定主意了？” 莫斯年口是心非的本事最是一绝，但此际，他最担忧的还是九烨。 “一念既定，绝无回还。无论如何，灵汐是无辜的。如今灵汐奉帝君之意入明堂，也可多给我些时日寻出破解之策。” 九烨望向明堂的目光顿时变得坚定而决绝。 “也好，只是苦了这小妖，想来从前殿下在这儿修习问道之时，那班老学究都没少刁难，如今换作灵汐这群小小妖徒，必定也少不了几番责难喽。” 莫斯年倒是对那些毁天灭地的思量毫不在意，这错乱晦涩的破败世道，毁了便毁了。 他这个所谓的神仙若不是因着九烨，也早是做够了。 “若灵汐当真不得修成正果，那我便带她下界去，寻一安稳之所容她栖身。” 九烨原来已为灵汐思量深远。 “我真是不解，这小妖到底前世有何旷世之功，才有这般福气，令你这天族太子都要对她这般宠溺，哎，我等下品小仙，可真是羡慕啊！” 莫斯年莫名有些醋意： “不行，快让我再诊一诊，你当真可还是那个情识不存的战神殿下吗？”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抓起九烨的手腕，撩开阔袖，三指搭在腕上，作势真要诊脉似的。 “斯年！莫在此处孟浪。” 刚还正襟凛然的九烨见他如此肆意有失体统，急急扫眼环顾，顺势翻手握着莫斯年假模假式抚脉的手藏在袖底，一面强拽着他一并随云而起，一面转过话题，免得他再不依不饶： “你刚提起本宫少年明堂问道之事，还敢谎称对本宫旧事不甚了了？快给本宫好好想想，是否确有那幻象女子……” “哎，哎，殿下，你轻点。说了不知就是不知！殿下自重，自重……” 莫斯年被九烨一力擒着，他这一介药童，施医问药还行，若论功法自是难敌战神殿下之万一的，只得乖乖被九烨牵着，二人一并随着仙云高飞飘远了。 却无人察觉，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已躲在暗处观瞧许久，此际，才悄悄幻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