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新入明堂
一夜未眠，九烨从赤松涧带了灵汐回来，便一直把自己关在阳明宫中没出来。
辗转思量了千万遍，九烨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无论如何他绝无法听从赤松子仙翁劝诫。 纵使当真一场天地浩劫难免，可这小妖终是无辜，若有错，错也只在自己，与灵汐无干！ 可就算心意既定，九烨依旧难展愁容，毕竟若真如仙翁所言，那眼下，为灵汐寻出仙根才是最为紧要的症结。 **** 夜幕轻纱被一缕晨曦层层掀起，远天处已有成群的仙鹤带着千禽百鸟划空而过，朝着明堂的方向匆匆飞去。 而其后所携五彩祥云却徐徐四散，漫染周天。 今日，确可算是一桩大喜之事，是狐族，乃至整个妖族的大喜事。 但对一众天族仙神而言却是极不情愿的，奈何天后独断，仙神纵使心有异议，却也只得依矩列阵相迎。 既是全了天后和妖族的颜面，也是持着天界的礼数和体面。 这边厢，狐妖黎音还在明堂外紧密张罗着，指挥一群也即将入明堂的天界小妖们和无数仙娥侍婢忙前忙后地为晨宴精巧归置。 天后和一众仙神也已陆续临场，略略觥筹寒暄，以待今日晨宴的主角登场。 不消多时，但闻远处鼓乐隆声与鹤唳鸟鸣渐已临近，便知，到了。 席间喧嚣骤息，天后和一众仙神也向着远处天际投出些许期待的目光。 最是黎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赶紧放下手中的琐事，急急梳整好衣裙，几步行至天后身旁，同样望着不远处的大队人马，心中的激动简直就要冲出喉咙了。 却碍着天后在前，又有天族众人，这么重要的日子，万不可失了分寸，只得极力压伏着，但眼角早已盈满了泪光。 仙乐齐奏，鸟兽欢腾，鲜衣华服盛装而来的狐族近卫排开阵仗，浩浩荡荡如同江河，踏着五彩祥云，向明堂流淌而来。 不多时，队列驻足，其间那鲜红如火，华贵非常，映绣着九尾图腾的狐帝銮驾才缓缓露出真容。 侍童唤婢纷纷如云，扇幢幡旗迎风招展，更有整队车辇满载供宝，这般规制，绝算得上是无限风光了。 临近宴场，狐帝安歌终于从銮驾之中缓步而出，一袭耀目锦绣的大红色霓裳，阔袖拖摆，环佩灵动，艳过万千朝霞。 只是原本天生一头血染红发，历过那飞升的天劫之后，皆已变做乌黑流瀑，唯存一缕昔日红发，绾成发髻，更为耀目，再饰以九尾仙钗灵光烁烁，将新出的朝阳光芒都压住了。 再看这狐帝面上，虽年岁尚浅，左不过与灵汐一般大的模样，承袭了狐族娇媚姿容自不必说，正可谓柔中藏锋，媚而不妖。 最是一派大气沉稳，端庄持重之间还藏着一股帝王英气，确是不失狐帝风范。 “这就是狐帝安歌啊，好大的排场啊！知道的是来入明堂求学修习，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来天宫出嫁呢！” “你不知道，想当年大战之前，确是有过一阵传闻说是太子殿下要退了天帝定下的婚约，要与这狐帝成亲的。说不定啊，这次人家确是还没死心呢！” “真是痴人说梦，咱们天族就算再不如前，毕竟也是天族。它们呢，说出花儿来也不过是妖精出身，仙妖有别，她怎配得起咱们的太子殿下！更何况，如今六界衰微，连咱们天后出行都是规制从简，它们妖族搞这么大阵仗是炫耀给谁看呢！” “你还别说，现如今啊，还真就数妖族最阔气了。花、魔两界败落千年，最近鬼域又被咱们打得屁滚尿流，但奈何咱们天族仙神多瞧不上那些俗物，这世间的好东西还不都被它们妖族搜刮了去，这好不容易遇着机会，怎能不显摆显摆。” “可不是，听说妖族为了讨好天后娘娘，不仅年年岁贡最丰，还将他们界内的圣殿全部增扩装金。这手笔，确实气派！” “气派管什么用，能改了她的出身，还是能换了她那真身……” “哎哎，你们猜猜，天后此番会赐个什么封号给她？” “是啊，万千年来，狐族还从未有过升仙的先例，听说这狐帝可是天生的九尾之身，命定的仙格，果不其然，还真就飞升入境了。” “飞升了又如何，于这漫天神佛，也不过一小卒罢了，我看最多也就封个寻常仙子位阶就够给他们妖族面子了，还至于特意选个封号不成。” “管他仙子仙人的，有了仙号才算真正位列仙班啊……” 坐在角落处的三两位不知名的小仙神已经开始非议起这位狐帝来，嬉笑私语之间，却已远远望见狐帝落步上前，正跪拜天后呢。 “安歌拜见天后，见过天族众仙神！” 只见狐帝安歌飘飘下拜，舒展衣袖间，一股沁人香气，清新软甜，顷刻弥漫开来，叫人心生愉悦。 天后身侧的黎音眼见着自家侄女如今出落的如此落落大方，更一身狐帝尊荣，较着这班天界仙神也毫不逊色，心中自是道不尽的欣慰。 回想自己千年来虽有天后提携，却也难免在天界多遭欺辱，如今终于成功将狐帝带入天宫，此后，便当真可搏上一搏了。 “免礼。” 天后高坐席间，面容和悦，略略抬手示意，却也是不无天族霸气： “今日，一要恭喜狐帝顺历天劫，如今已为仙家之身。二来，便是要贺狐帝得入文昌帝君之明堂，帝君将亲自为狐帝择一亲授良师。” “安歌拜谢天恩。” 安歌听闻天后所言，便知一切确不若此前所想，原来入了明堂也并非拜在文昌帝君门下为亲传弟子。 但毕竟能入明堂已是姑母费尽心力才促成的，即便有些不如愿，此际也必不可显露出来，失了妖族颜面。 “狐帝初入天宫，必然对天规戒律不甚熟悉，可先入明堂之东序修习，待日后教化得适，自然可追随仙师问道。” 文昌大帝接过天后之言，徐徐道来。 “那不是……” 黎音在旁听着，觉出不对劲儿，便顾不得礼数，急着为安歌出言。 “安歌谨遵天后、帝君御令，必定安心修习，以期早日得正仙途。” 安歌看出黎音顾虑，赶紧出言打断，她自是身负狐族乃至整个妖族的重托，只要可为妖族在天界挣出一席之地，这点小小委屈，对她而言，不足为惧。 **** “哎呀！我青衿哪里去了？昨天还在的，临渊，临渊，你快帮我找找啊，就快来不及啦！” 睡眠向来酣沉的灵汐，若不是九烨早安排了临渊叫她，怕是今日又要睡到大天明了。 可她这一醒来，就把云中阁闹腾的鸡飞狗跳的。 这不，青衿不见了！ “昨儿个夜里好像看见锦辰收去了。” 飞渡急忙忙从外间端来吃食放在明泽潭边的石亭中，这也是九烨特地嘱咐的，不仅有晨起用的，还给她准备了好些备在书袋里，怕她在明堂半途饿着： “快先来吃点东西吧，趁热，一会儿我去帮你找。” 刚坐下吃了急急两口，险些噎着，一口热汤，又差点儿烫到。这个灵汐，今儿竟比随九烨出战还心慌呢： “哎呀，衣服都找不到了，要不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不行，必须去！” 九烨实在看不下去，索性从寝殿里直直走到灵汐身边，对坐同食。 灵汐见了九烨一脸严肃，登时不敢再嚷嚷着不去了，心底却还是怕怕的。 “明堂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我们这些小小仙侍，挤破脑袋都无缘在明堂外看上一看呢！” 临渊见九烨也一起用晨食，便过来增了几样盘碟，顺便劝着灵汐，给她宽心。 “更何况，不是还有锦辰陪你一起嘛，再说，你可是咱们云中阁里出去的，谁敢为难你们啊！” 飞渡也在一旁帮衬着临渊。 “对啦，锦辰呢？一早就没看见他，他是不是也不敢去呀？” 灵汐被飞渡这么一提醒，才发觉，一早起来就没见锦辰在潭水里，这家伙怎么还不出来，一会儿就要迟了。 “来啦来啦！” 锦辰正从明泽潭假山后面一路跑过来，手里抱着一堆东西，不正是他俩的青衿衫，层层叠得倒还算整齐，一头的汗珠也掩不住俊朗又带些稚气的面庞： “有吃的啊，太好啦，我快饿死了！” “哎呀，吃什么，都卯时三刻了，卯正入堂，来不及啦！” 灵汐见了锦辰，一把抓起盘中的点心，匆匆向九烨行了礼，便奔向锦辰，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托着就往外跑。 九烨看着她和锦辰一溜烟儿消失在假山后面，想起昨日之事，心中百味杂陈，想了想，还是抬手幻了一抹仙云，推出去，送他们俩直奔明堂而去。 待到灵汐和锦辰乘云落地之时，迎接狐帝的晨宴早已散去，一众妖族新生也纷纷进入明堂大门之中。 大门外的广阔空地上根本没有几人身影，只远远见着门栏内里人头攒动，热闹都被收进门内去了。 “衣服快穿好，你去交府帖，我先进去看看状况，选个上好的斋房！” 灵汐刚还有些惴惴不安的，见着这般景象，心中竟还生出无尽的好奇，自是等不及要进去凑这热闹的，哪里有耐心去一旁验名耽搁时间呢。 “喂！灵汐，你别乱跑啊，这里我都没来过，一会儿不好找呢！” 没等锦辰话音落地，灵汐早顺手卷起衣衫和书袋，冲进门内，没影儿了。 “哎哎哎！哪儿来的小妖，这般没规矩，名帖还没录就敢生闯明堂，你们几个，把它给我扔出来！” 一旁正忙着收拾一摞厚厚的府帖和名册的几个院生之中，一位身形矮小却面相颇凶的第一个发现灵汐溜进去了，登时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他身边的三两个院生听得，便真的要进去追呢。 “别别别！师兄别恼，府帖在这儿呢！” 锦辰见情势不妙，赶紧掏出袖中的府帖，上前解释： “师兄莫怪，我们俩是云中阁宫里过来的，我家丫头初来乍到，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明堂，才失了些分寸，还请几位师兄多包涵，多包涵！” 那为首的院生一手接过锦辰手中金晃晃的两本府帖，本还有些不屑，但翻开一看，急急又抬眼重新上下扫视了一眼锦辰，眼珠子一转便换了一幅略微和善的面孔。 一边将帖子交给身旁的师弟验录，一边应着锦辰： “下不为例，你且在这儿稍待片刻。” “这位师兄，你们在明堂修习多久了呀？里面的饭食是否可口？风景应是较云中阁里壮丽的吧？可有水系……” 锦辰三年前才初化人形，法力自是浅薄得几乎没有的，但这张嘴绝绝是一等一的顺溜，能用上的时候一刻也舍不得闲着，特别是此际，一下子脱开莫斯年的管束，便更是得叨念个没完了。 倒是那被吩咐执笔录帖验名的小仙生，已是听的厌烦至极，但也只是抬眼丢他一记白眼，便又不敢怠慢地速速赶着手上的活计。 “顾辙师兄，皆已录妥。” 小仙生怯怯出言，恭敬地将刚刚写就的一卷名录呈给那为首的矮个师兄。 “好了，进去吧！” 顾辙轻扫了一眼师弟呈上的名录，确已登录完毕，便一边放锦辰入内，一边吩咐手下几人开始收拾一应物件，准备收尾了。 “师兄莫急，莫急！这位师兄，您要的府帖我取来了！” 未及锦辰登阶步入门内，自远处匆匆一阵呼喊，拦住了所有人的脚步，因而众人无不向那来人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