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他的遗嘱

 第2章 他的遗嘱

 卢澈华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

 一会梦到童年时在外祖的京郊别苑,她装成男孩子的模样同他,还有表兄一起玩闹,白日里去山上河边射鸟叉鱼,晚上就躺在空旷的山野间数星星讲故事。

 一会又梦到他曾戏言:“若阿蟾是女子,我定要求娶回家的。”

 当时她的表哥在一旁疯狂咳嗽,她狡黠一笑,却在离开别苑前的最后一晚,精心梳妆,穿裙簪花同他告别。

 本就容貌娇艳的小姑娘身着一身藕粉色织金襦裙,头梳双螺髻,簪金梅步摇,项戴如意璎珞,本就如画的眉眼在柔和的烛光下愈发精致玲珑,宛如刚刚从仕女图中走出。

 烛光烁烁下,他未曾言语,但一双丹凤墨眸中满是惊艳之色。

 那一刻,他不是什么京中第一公子,只是一个遇到了心上人的普通少年。

 如果没有后来的边疆之乱……

 光线昏暗的锦绣床帏中,卢澈华缓缓睁开了一双清丽动人的桃花眼,再难入眠。

 半晌,她拢着锦衾,长长地叹了口气:幸而,她在一个月前重生了。

 虽然已经无法改变裴晔双腿折断,身中剧毒。但是她可以通过装哑嫁进侯府,陪他走过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那充斥着恸哭丶哀嚎丶火海和箭雨的一幕,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了。

 她与裴哥哥,也一定会像她的爹娘一样,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左右也睡不着,卢澈华没待天明,便起身挑选待会奉茶时要穿的衣裙和戴的首饰。

 以至於当叠云掐着时辰进来唤她起床时,她身前已经摞了五套不同颜色风格的钗裙。

 叠云感叹道:“小……夫人对侯爷是当真上心。”

 卢澈华浅浅一笑,提笔蘸墨:“但愿早日守得云开。”

 叠云掩口轻笑:“夫人这般倾城姿容,一片真心,我看便是侯爷有心疏远,也忍不了几天。”

 叠云与她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许多事的内情她也是知晓的。

 闻言,少女的面庞上染了一层薄红,指尖在几套钗裙间挑来挑去,终於选定一套藕粉色的织金襦裙。

 这套衣裙与当年在外祖别苑,她穿给他看的那套十分相似,也不知道他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只是当早膳由热变凉,也未曾见到他人时,卢澈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叠云遣人去打听小侯爷的动静,得到的回覆却是侯爷已经早早地起床洗漱,也用过了早膳,只是之后就去了武库擦兵器……

 叠云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却见她镇定自若地提笔写道:“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便是了。”

 卢澈华草草用了些粥,便让人引路前往侯府武库。

 从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上转了不知几个弯,一行人终於来到了侯府的演武场。

 再穿过演武场,卢澈华便看到一个黑衣少年独自坐在堂中,被身侧的各类森冷兵器包围着。

 有一缕长发落在他的肩头,随着他擦拭剑刃的动作轻轻摇晃,乖顺又寂寞。

 回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纵马京都的他,卢澈华的眼眶微微酸涩。

 她走上前去,没有打招呼,而是径直提起一张角落里的小弓,然后挽弓——

 挽不开。

 刚才看到箭靶,想在他面前露一手的卢澈华顿时僵住。

 她再次尝试,估摸出这看起来精致轻巧的弓起码要有六石的臂力才能拉开,而她的最高纪录是四石……

 她气呼呼地把弓放回原位,却依稀听到一声低笑。

 再转身看过去,丫鬟仆妇们都在堂外候着,屋里的活人除了她不过一个板着脸的少年侯爷。

 卢澈华晃了晃左腕的银铃,叠云便捧着纸笔走了过来。

 她提笔写下:“刚才好像有人在笑我,裴哥哥听到了吗?”

 正面看到她的那一瞬,少年的墨眸仿佛被星河点亮,本就漂亮的丹凤眼堪称熠熠生辉,但很快他就又重新垂下头,一边擦拭剑刃一边淡声答道:“没有。”

 卢澈华又写:“真遗憾,本来还想赏他的。”

 “赏他什么?”

 见某小侯爷上钩,卢澈华嫣然一笑,琥珀色的桃花眼中露出些许狡黠,却偏偏不答,只是又写道:“该去奉茶了,裴哥哥要去换衣服吗?”

 裴晔看了眼身上的素纹黑衣,拒绝道:“不必,这是我特意选的。”

 卢澈华:“……”看出来了,她的裴哥哥在跟她对着干呢。

 就在卢澈华思索着该如何说服他,莫岚却进来提醒道:“侯爷,夫人,奉茶的时间快到了。”

 卢澈华望向裴晔,后者却没有同她对视,只是放下手中已经擦拭保养好的长剑,兀自转着轮椅离开了屋中。

 莫岚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卢澈华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表示无妨,倒是叠云憋了一肚子气,狠狠地剜了一眼还在赔笑的莫岚。

 一行人来到老侯夫人屋中时,她已坐在高堂正中。

 分明年纪不大,她却显得格外沧老,鬓边已有华发点点。

 裴小侯爷摇着轮椅慢腾腾进屋时,老侯夫人径直瞪了他一眼,显然已经知道昨晚的事了。

 “越来越出息了!”老侯夫人怒气冲冲地拍着黄梨木桌案训斥他,“这么好的姑娘都不知道心疼,也不知道当初挨了你爹二十板子,还能蹦起来去相府提亲的是哪个兔崽子!”

 跟在他身后的卢澈华眨了眨眼——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个插曲。

 裴晔干咳了两声,别开了眼,原本憔悴苍白的脸颊上终於有了点血色:“都是过去的事了。”

 卢澈华的细黛眉微微蹙起,倒不是为了他的话而生气,而是借着逐渐明亮的光线,她才发现他的气色甚至不如昨晚,身体是眼见的虚弱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