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等候
彩老板把找回的五块钱零钱重新拿回去，又加了一包白沙烟到柜台上。
夏令升把两包烟整齐地摞在一起，然后把上面的一包拿走，装入自己的上衣口袋。把剩下的一包，在柜面上一推，说道：“彩老板，没什么好东西，请你吃包烟。”
“要得，考上大学，你这个烟要吃的。”彩老板捡起烟，继续说道：“沾一点考大学的喜气。”
彩老板一边把烟放回货柜，一边问道：“什么时候做开伍酒，到时候来讨杯酒喝。”
“要得，要得，欢迎来，欢迎。”
“少陪。”夏令升说着转身，快步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要赶紧回家，和自己的妻儿，分享这个好消息。他还要赶紧回家，给自己家的牌位上香，告诉先人们这个好消息。
回家的路上，一路上跟夏令升打招呼的村民，好像要比以前多了很多，也要热情了很多。
“刘尚，你又在看田啊？抽根莠烟子不？”刘尚正在巡田，夏令升远远地就开始打着招呼。
刘尚刚开始很意外，这是差不多三年来，夏令升第一次主动给他打招呼，他连忙回应道：“要得，有么子好事？”
“没好事就不能抽根烟了？”今天的夏令升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接过香烟的时候，刘尚正准备说“还吃的白沙烟呢”的时候，他看见了对方手上拿着的信封，问道：“你手上拿的么子，是崽录取通知书到了吧？”
“到了。我崽的录取通知书呢，省师范大学的。”夏令升把通知书往前送了送，给刘尚看清楚。
“考上省里的大学了呀，好大学呢，你这下子熬出头了呢，夏令升。”刘尚说着，还想伸手出去接过来好好摩挲一番，被夏令升收了回去。
刘尚只好马上把手上的烟送到嘴里抽了一口，把自己脸上的尴尬掩藏在香烟的烟雾后面，然后接着说道：“那要得，省里的师范大学，出来就是教高中呢。”
刘尚接着问道：“会做开伍酒吧，什么时候？”
“会做呢，就这个把星期，到时候刘尚你要来。”夏令升顺便发出邀请。
刘尚满口答应：“来，肯定来。”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交谈，听着他们的赞美和羡慕，花了平时几倍的时间，夏令升终于爬上回家的最后一段小路，走上自家门前的谷坪。
这一次夏令升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进屋，他而是站在自家坪前。他家刚好在一个山腰的高台上，从高处往四处俯望，前向几百米没有任何遮挡，目力所及，尽收眼底。耳朵从空气中收集到的嘈杂风声里，他隐约听到的，他心里想着的，全是村民们议论自己儿子考上大学的事情。
夏令升不由抬起头，“哈哈哈”地大笑三声，拍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挺了挺身子，迈动脚步，进了屋，他一边跨上台阶一边大声喊道：“考上了，考上了，强伢子考上了……。”
村子太小，声波的传播速度又太快，当天晚上，夏令升家儿子考上省城师范大学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村子。从当天晚上开始，村民们饭后互相串门，聚堆纳凉时，闲聊的话题，就全是夏令升和他儿子的事。
他儿子和刘海女儿三年前的陈年旧事，又重新被大家翻了出来。
三年前两个十多岁少年之间的学业竞争，导致了夏令升夫妇对刘海夫妻两个家庭之间堂而皇之的仇怨。对于三年前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的不公，三年来夏令升夫妇一直耿耿入怀，却苦于无从发泄，只能将满腔的愤懑和怨恨，泼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刘海的女儿。
他们夫妇因此还在村子里散播了不少的流言，其中一些，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来说，过于恶毒和不负责任，因此也饱受村民们的批评和非议。然而现在，“历史”正在被重写，一切都将改变。三年前的往事，也被村民翻起，重新进行评判和解读。
一边是三年前的中专生，刚刚分配工作的小学老师；一边是新鲜出炉的大学生，前途无量。人们的偏颇已经分明，何况夏令升三年前确实遭受了不公，可是人家非但没有因此被击倒一蹶不振，反而更加发愤图强，培养自己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于情于理，村民都应该站在夏令升的一边，这是他应得的。
三年前，是否确如夏令升妻子到处散播所说的，“他儿子的中专是被走了后门的刘海女儿顶掉的”，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夏令升和他的儿子，用实力证明了“夏令升儿子的学习确实比刘海女儿更深一筹，如果不是走后门，上中专的就是他”这样一个三年来，夏令升夫妇两在村里一直反复宣扬的论调。
村民们再次聊起，他们就会说起：“听说讲了没，夏令升屋里崽今年考上大学了呢。”
“三年前刘海女儿上了中专，他没上得成中专，反而是好事呢。”
然后他们会反复强调着这样一句话：“是金子早晚要发光的，会读书的还是会读书。你看，就算没录上中专，最后还是考得上大学。”
神奇的是，和村民们的旧事新提不同，夏令升夫妇在他们拿到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起，他们三年来一直对刘海一家执抱的仇怨，一夜之间全部烟消云散了。第二天早上，夏令升见到骑着单车准备外出的刘海，竟然主动打起招呼：“刘海，做事去啊？”
夏令升妻子三年来一直逢人就传的流言，也绝口不再提起。如果再遇到有人说起往事，夏令升也会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屋里娘的坟山，请人看了的。”
接着说道：“我儿子很小给他算命，中专就是考上了都不能上，只能上大学的。”
“所以我给他取的名字，稳强，考大学肯定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