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惜语 作品

第49章 最后

陈清轨眼皮微微动了下,看着窗户上自己没有表情的脸,瞳孔映着夜色,漆黑无光。

“她不喜欢我。”

低哑的声音响在房间里,陈清轨语气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分手后,陈清轨想了很多,帮她找借口,想理由,可越想,越清晰地意识到,她只是不喜欢他,或许喜欢过那么一点,但将他和秦晓放在天平上,他永远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仅此而已。

陈母道:“她这么和你说的?”

陈清轨沉默。

陈母换了个说法,“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陈清轨面无表情道:“我都让步到她出轨了。”

陈母噎了下,顺着分析道:“你做了这么大牺牲,正常来说应该不会分才对。”

陈清轨表情略有松动,声音更低,“你觉得是为什么。”

“不知道。”陈母笑眯眯,“你喊我一声妈妈,我帮你问问看怎么样?”

“我问过。”

“也许我来问效果不一样。”

陈清轨瞥她,“我不是一直喊你妈?”

“不是妈。”陈母认真纠正,“是妈、妈,两个字。”

“……”

*

温漓遵守约定,上课之余,只要有空就会去医院看秦晓,秦晓精神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温父没再找过她。

温漓和温母通过电话才知道,温母再一次心软替温父堵上了窟窿,她说温父跪下来哭着求她,她实在不忍心。

温漓听闻没太大感觉,没再像以前那样劝她离婚,只说知道了,不再提及此事。

一个月很快过去,秦晓动手术的日子到了。

秦晓紧张得不行,吃不下饭,温漓前一天去医院安抚他的情绪,表示明天会早点过来陪他。

他要做各项检查,需要充足的休息,温漓没待太久就回学校了,在学校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阿姨?”

温漓讶然喊道。

眼前的女人身着黑色长裙,长发飘飘,妆容显年轻,丝毫看不出有四十岁。正是陈清轨的妈妈,陈美枝。

“阿漓,好久不见。”陈美枝温和打招呼,“我到你宿舍找你,你室友说你出去了,我就想在校门口应该能等到你回来。”

“不用这么麻烦,找我的话可以发微信。”温漓下意识寻找陈清轨的身影,没找到,来的只有她一个,“您的腿……”

“已经可以自己走啦。”陈美枝笑道,“现在方便吗,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温漓从她的表情可以确定,她知道他们分手了。

“好。”

她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

陈美枝看着菜单,“想喝什么?我请客。”

“不用。”温漓直接进入正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美枝点了两杯热可可,道:“想来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严肃的气氛一消而散,温漓万万没想到,啊了声。

“开玩笑。”陈美枝看她懵懵的样子,笑了,“不过确实有可能,就是没那么快。”

服务生端来可可,温漓捧着瓷杯暖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和有礼,很绅士。”

“挺好,恭喜。”

陈美枝喝了一口可可,道:“好巧,清轨也这么说。”

温漓久违听到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摩挲杯壁。

陈美枝声音放轻,“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来问你和清轨分手的原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果然是为了这个,温漓低头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不喜欢他了,抱歉。”

“我还以为是你家出事了。”

陈美枝说着,看到她抿了下唇,继续道:“想去你家拜访一下呢。”

温漓哑然,她本来就不擅长在长辈面前说谎,陈美枝还这么敏锐,无论她回答什么,只要去她家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和我说实话好不好?”陈美枝缓了语气道:“我不告诉清轨。”

她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漓逐渐卸下心防,略作迟疑,把一切都说了。

“我觉得,离开我他会更好。”

陈美枝听完后没太大意外,旁观者清,又经历得多,她看得反而更透彻。

“你问过清轨,他也是这么觉得吗?”

温漓没吭声。

“你家里的事不难解决,你要是不想拖累他,可以直接和他说,清轨不傻,会和你一起想办法,而不单单只是借钱;他向来很有主见,你觉得他应该出国,他本人不一定喜欢,只要有能力,未来无论做什么都能有作为,至于你生病的前男友,”陈美枝语气顿了下,看着她说:“我想清轨应该不会反对你照顾他一段时间。”

所有矛盾都被她三言两语化解,温漓哑口无言。

仔细想想,那些事也不是那么可怕,为什么没能好好和他说呢。

她怔了很久,声音渐哑,小小的,“我,还能和他和好吗?”

她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他会原谅她吗?

“当然。”陈美枝冲她眨眨眼,“明天休息日,他就在家哦。”

温漓咬了下唇,“明天,秦晓做手术,我答应要陪他。”

陈美枝笑,“不急,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我想不管过了多久,他都会等你的。”

两人聊了一个小时,陈美枝要回去了,她们离开咖啡厅,温漓想送她回家,陈美枝摇头,“我等下还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漓不放心,“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没事。”陈美枝失笑,“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你们要和好哦,我很喜欢你呢。”

温漓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我也喜欢。

陈美枝故意道:“是喜欢我还是我儿子?”

温漓脸红了红,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小姑娘害羞真好玩,陈美枝还想逗她两句,目光瞥到马路对面,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一僵。

“怎么了?”温漓问。

“没。”陈美枝猛地回神,“好像看到我前夫了,应该看错了。”

温漓离开后,陈美枝一个人走在路边,和陈清轨通电话。

陈美枝道:“我刚刚和阿漓聊了哦,她告诉我了分手原因。”

陈清轨安静了足足十几秒,气息明显变重,“是什么?”

他第一次这么紧张,陈美枝起了逗弄的心思,“人家果然是不喜欢你,不过你要是……”

刺耳的车喇叭声盖过她的声音。

有人惊恐大喊:“车来了,快躲开!”

陈美枝愣愣转头,眼睁睁看着一辆黑色轿车横冲直撞地朝她开过来。

电话还通着。

陈清轨听到那边突然变得很吵,陈美枝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嘭地一声重响,人们疯狂尖叫。

他脑袋一片空白。

“妈……妈?”

*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温漓起早去医院。

伍玲已经醒了,在床上玩游戏。“阿漓,昨天学校附近出了车祸,你走路当心点啊。”

“好。”

温漓心头浮现一丝异样感,本想问问具体情况,可时间来不及,她背上包走了。

医院,秦晓看到温漓来了,由衷露出笑,“吃了早饭吗?”

“还早,晚点吃。”温漓仔细看他,“身体没问题吧?”

秦晓感受了下,不确定道:“应该。”

他好像很紧张,离手术还有两个小时,温漓陪他去病房外透气。

隔壁楼是急救科,一大早就有人进进出出。

温漓和秦晓没进去,在下面空地逛了逛。

温漓问:“紧张吗?”

秦晓摇头又点头,“本来有点,看到你好多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如果手术成功了,我们……”

温漓忽然不动了,直直望着前面。

秦晓看过去。

陈清轨在草坪边抽烟,穿得单薄,脊椎骨瘦得突出,衣摆风吹起,空荡荡的,似乎注意到他们视线,陈清轨侧了下头,眼神黑漆漆,阴郁而压抑,绷紧的下颚线凌厉尖锐。

温漓从没见过他这么可怕的表情,心重重跳了下,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秦晓显然也被震慑到了,皱眉挡在温漓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陈清轨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温漓身上,极其冷淡的一眼,让温漓浑身发凉。

她张了张口:“陈……”

“哥!”楚弥从急救大楼跑下来,大叫:“情况不妙,外公让我喊你回去!”

她看到温漓,动作一顿。

陈清轨脸微变,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步子又急又大。

“他们到底来做什么?”秦晓看着兄妹俩的身影消失在楼口,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温漓有种不详的预感,又说不出所以然,秦母这时打电话过来叫他们回去,她只好按捺下来。

*

陈清轨回去后没多久,陈美枝的生命体征就消失了,抢救了一晚上,她眼睛都没睁开过。

陈进伏悲痛欲绝,扇了陈清轨一巴掌,“都是你,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搭上你妈一条命!”

陈清轨一点反应都没有,人很静默,不动也不说话,低头看着母亲的脸,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他一滴眼泪未掉,像尊沉默的雕像。

“哥。”楚弥红着眼拉他的手,宁愿他哭出来,“你说句话啊,别吓我。”陈清轨依旧没反应,手指上的黑金戒指被她碰掉了。

楚弥捡起来还他。

“扔了。”陈清轨终于开口。

楚弥愣了愣,“可这戒指是……”

“扔了。”陈清轨哑着嗓重复。

*

秦晓手术后处在昏睡状态,秦母在他旁边守着,病房太闷,温漓坐到外面走廊等。

“秦晓的手术怎么样?”

温漓刚拿出手机,抬头看到楚弥走过来。

“很成功。”温漓顿了顿,“你知道他今天……”

“嗯。”楚弥坐到她身边,“伍玲告诉我的。”

温漓哦了声,她们已经太久没说话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楚弥看到她手机里是陈清轨的聊天界面,输入框已经有文字,就是还没发出去。

楚弥:“分手了还发信息?”

“我昨天和陈阿姨聊了聊。”温漓声音轻,却坚定,“秦晓的手术也成功了,我想和他解释,道歉,然后……”

“和好?”楚弥淡嗤,“放弃吧,不可能了,他妈死了,刚断气。”

温漓脑袋嗡了下,“你说什么?”

楚弥淡淡道:“昨天下午的车祸,离学校不远,肇事人酒驾,连死刑都判不了。”

温漓完全懵了,全身血液好像倒流,冷得要命,她瞬间明白了陈清轨为什么会在这儿,也想起了伍玲早上提起的车祸。

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什么时候……”她艰难地问,手机掉在地上都没发现,“车祸什么时候发生的。”

“下午六点四十。”

是在她们分开后不久,温漓呼吸急促起来,无数次回想当时的情景,一遍遍想她为什么没有坚持送她回去。

“别想太多。”楚弥看她脸色苍白,拍了下她肩,“我过来是给你这个。”

楚弥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这你的吧?”

温漓脑中绷紧的神经在看到黑金戒指的那一刻,忽而断了,呆呆愣愣的。“他要我扔了,但还挺贵的,我想了想还是还你……”

楚弥看着她,声音一停,说不下去了。

不可否认,她心里也有点怪温漓,想过要不是她,陈美枝就不会死了,可当看到她掉眼泪,楚弥就没这个想法了。

大学三年半,楚弥没见过温漓哭,秦晓假死的时候也没有,至少在她们面前没有。

温漓哭的时候很安静,不哽咽不抽噎,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是眼睛很红很红,一眨不眨看着戒指,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楚弥不确定她在哭什么,自责,愧疚,后悔,可能都有。

也有可能,是因为很清楚,她和陈清轨再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