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最大节日
李琩微笑点头:
“有道理。”
他这个级别的人,是不会跟一个地痞计较的,小人物根本就没办法让他动气。
他要是生气,反倒是他输了。
......
四个金吾卫被打,听起来好像是大事,但是在大安坊,不算。
这里除了严禁出现走水,其它的乱象都有,不能说每天都会发生,但隔三差五死个人,一点都不新鲜。
也算是长安的一处法外之地了。
要知道,这里是南城最大的一块蛋糕,而切蛋糕的人,可不在这里,他们有可能在朝堂,也有可能在皇宫。
韦昭明劝李琩不要动气,是因为大家都是分蛋糕的人,大安坊的稳定,符合大家的利益。
那帮子地痞就是收保护费的,而金吾卫收的保护费就是从他们手里面拿,说白了,咱们是一个系统的。
这里的贸易吞吐量过大,只让商户吃的膘肥体胖,不符合市场规律,大家都吃能吃饱,这桌子饭就能一直吃,有人吃不饱,掀桌子大家都别吃。
但肯定也有区别,有人是上桌吃,有人是站着吃,还有等人家吃完了,上去收拾残羹剩饭。
总之,这样一个脏乱差,极难管理的法外之地,对长安的经济贡献却是非常重要的。
还是那间布桩,窦铭干脆带着李琩进去。
东市布桩上摆放着的奢侈绸缎,这里有,西市的普通布帛,这里也有,最差的葛、麻,这里还有,而且还都是随意摆放着,非常的乱,但却摆的满满当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
还是严末出面跟布庄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后者才赶忙将店里拥挤的客人都请了出去,门口遮了一半的挡板,意思是暂时不营业。
“岁首,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接下来便是上元节,剩下的节日都无法替代,原因如何,隋王知否?”窦铭等到布庄安静下来之后,朝李琩笑道。
李琩摇了摇头:“说来听听。”
窦铭抓起一匹葛布,道:“原因就在这些布帛上面。”
接着,他耐心的为李琩讲解道:
“我大唐过冬,皇亲贵胄,世家豪族,家里有暖墙,暖床,有些日夜不熄火,屋内如春,所以冬天对他们来说,并不艰难,差点的,便是买些木炭来用,每天入夜之前,将屋子烘暖便熄火,但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差点的就不用说了,过夜如过关,每日能醒来见到初阳,便是挺过了一关,这只是取暖。”
“至于御寒,我大唐布帛总分为四大类,葛、麻、丝、皮,前二主要为平民所用,后二主要为贵族所用,葛之物,布质粗厚,极为散热,因此贵族夏季常服也多以葛制成,而平民却以此御寒,算上麻在内,其夹层塞入柳絮、芦花、干草以做防寒之物,而贵族的衣物,里面塞得是更为保暖的丝棉,丝棉就是未经纺织的蚕丝,蓬松而保暖,隋王家里的过冬衣物,被褥,大多以此制成。”
接着,窦铭来到一侧,从柜子上取过来一件裘衣,朝李琩道:
“皮毛,谓作裘衣,我手里这件,隋王能看出什么端倪?”
李琩瞥了一眼那件颜色斑斓的裘衣道:
“应该取自多种兽皮拼凑而成。”
韦昭明在一旁点头道:“这叫百兽裘,多取自兽身上最差的皮毛,别人看不上的,四拼五凑缝制起来,用来过冬御寒,不过这件百兽裘,价格也是不菲的。”
他刚说完,严末便看向布庄的老板,老板第一时间道:
“这件得一千七百钱,还是因为眼下要入夏了,如是秋末,当在三千钱下一点。”
窦铭接着道:
“就以扶风郡下面的县城来论,寻常百姓家里,除去赋税能落进口袋的,不足一千五百钱,而这一千五百钱,是一家人一年的用度,所以能买得起百兽裘的,家里还是宽裕的,但也是白日青壮穿,夜里老幼穿。”
韦昭明接着也道:
“贵族则是虎裘为贵、狐裘次之,貂裘再次,富户以狗裘为贵,羊裘次之,牛裘再次,至于平民,过冬如过关,这就是为什么岁首为一岁之最大节,因为熬过了岁首,便等于熬过了冬天,又能多活一年了。”
说罢,韦昭明挥了挥手,布庄老板退下去了。
“大安坊是关中最大的葛麻交易地,周边郡县全是来这里拿货,而他们的交易,都是以恶钱来算的,整个大安坊,所有货物的价格,都是以恶钱算,”
窦铭请李琩坐下,然后道:
“良钱很难落在平民手里,而大安坊皆为平民日常所需之物,关中地区的商户,基本都是来这里贸易,然后返回本地售卖,如果恶钱再供应不上,大安坊瞬间就乱了,这里乱了,南城就得乱,长安、关中,都要出问题,如今长安的恶钱放出去的太多了,我们需要收回一些,否则物价居高不下,会引发动乱。”
李琩点了点头,看向韦昭明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韦昭明点了点头:
“我们是最见不得长安出乱子的,因为我们的根在这里,但是钱好放,却不好收,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要让人自己割肉,也是下不去手的,窦铭找我谈过,我赞成选一个人出来,暂时主持大局,但是我并不看好武氏,她过于专断了一些,说话又难听,我担心别人受不了她这个气。”
“那你这里,有合适的人选吗?”李琩问道。
韦昭明犹豫了一下,道:
“宗室牵头,大家没话说,我认为应是嗣虢王李巨。”
李琩摇头笑道:“他不会答应的,你以为谁都愿意当这个主事吗?明摆着会得罪人,我虽然不了解李巨,但我知道他没这个胆子。”
窦铭点头道:“李巨是宗室小宗,虽是嗣王,却没有职事,我们需要的人,是可以在中书门下说的上话,他连偃月堂都进不去。”
李巨,是李渊十五子李凤这一支,传到如今,绝对的小宗了,正牌亲王都没地位,你个小宗嗣王,谁会给你面子呢?
正是因为地位不高,所以李巨绝对不敢代替宗室去做这个决断,干好了啥也不说,干不好,责任背不起啊。
何况李巨的恩师,也就是可以帮他兜底的岐王李隆范早死了,他现在犯了错,可没人能替他兜着。
宗室真正在恶钱上说了算的,是李隆基的堂兄,李璆。
这个人本来是嗣泽王,干了件不太好的事情,被基哥削爵了,成了郢国公,自那以后,庇护于宁王之下,特别照顾宗室子弟,史称:宗子有一优点,无不推荐为官,故宗室在省闼者多璆所启。
于是在宗室的支持下,又升爵为褒信郡王,如今暂时接替李琳,管理宗正寺。
这个人才是真大佬。
韦昭明看向窦铭,反驳道:
“武氏凭借是裴敦复的夫人,便能进得了偃月堂了?”
窦铭不说话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偃月堂谁说了算?人家进不去偃月堂,但能跟说了算的那个人说上话,这就足够了。
其实韦昭明也清楚这一层关系,但是他就是不乐意武明堂主事,薛和霑才是武家管恶钱的,你插什么手?
“你们倒是说说,打算怎么将钱收回来?”李琩问道。
窦铭叹息一声:
“难点就在这里,大家放出去的钱,数额是不一样的,有多有少,看上去,似乎是谁放的多,谁就多收回来一些,但是呢,明面上放了多少,和暗地里放了多少,数额肯定不一样,谁也不会认,至于收回倒是很简单,降低恶钱兑换良钱的比例,比如从前是二十兑一,现在十五兑一,那么恶钱就会被大量出手,方便我们集中收回,这是赔钱的买卖,割肉太狠,反对的肯定不少。”
李琩皱眉道:“收回来的钱,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暂时囤积起来,以备后用,”窦铭道。
李琩摇了摇头:“不行,你们要交给达奚盈盈,我来给钱找一个出路,放心,这也是中书门下的意思。”
韦昭明一愣:
“恶钱一项,事关重大,轻易不可动用,隋王不通此道,还是不要插手,中书门下如果销毁,我们的损失谁来承担?”
“谁跟你说要销毁了?”李琩道。
韦昭明道:“右相深恶恶钱,不是销毁,还能做什么?”
“你们现在不用问,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李琩看向窦铭道:
“裴夫人那边,我来说,那些人你去说,最好尽快让他们碰个头。”
窦铭赶忙点头:“事关重大,今晚最好,每年的春耕至秋收,长安粮价都会有一波上涨,朝廷要用钱粮平抑物价,如果我们能提前做好,朝廷便无忧了。”
他的话里,其实已经暗示的非常明白了,朝廷没有钱粮可以拿出来平抑物价,所以我们必须出手,否则就是李林甫对我们出手。
李琩点了点头:“那就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