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iethy 作品

第四十九章 和谈

崖壁直直插入湍急的江水中,没有江岸给人立足。水手们抱着铁打的锚钩潜入水中,勾定在水下坚硬的岩石上,防止船队被江水冲走。从山壁垂下十余根铁链,都约莫有拳头粗细,估摸是漕帮的人事先布置好的,却不知有何作用。

四通镖局几人正寻思,便听到杨思远一声令下,随行的漕帮汉子纷纷光起膀子,五人一组分别将一根铁链背负在肩上,咬紧了牙关向外拉。船身在铁链的重量下吃水又下沉了几寸,在水流与人力的双重拉拽下,铁链崩得又挺又直。

“落棺——”几人还来不及惊讶,赵敢已发出号令。分舵主们两两抬起一顶船棺飞身而起,踏着铁链疾步往上。沉重的力道顺着铁链往水手们肩上压去,所有人呼吸为之一滞,面上青筋暴起,力喝出声,稳稳地撑住了铁链。只有船身又下沉几寸。

罗兮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之前再如何讨厌漕帮人的无礼,此时看到他们为了埋葬亲人如此不顾一切、置生死于度外,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第一批棺材送入石龛后,立刻换了一批拉铁链的人,紧接着送第二批棺材上去,就这样交替轮换。四通镖局的人肃然地看着这一切,全程无话。

待到几十顶棺材全部在石龛内码放得整整齐齐,时辰已接近黄昏。漕帮人的肩背上全部皮开肉绽,但他们却依旧面不改色,喝过祭奠的老酒,齐齐将酒碗摔入江中,又炸断了铁链,彻底使得崖壁上的悬棺与上下隔绝,落葬仪式才算大功告成。

归程,一行人并未返回渝州,而是来到了位于涪州的漕帮第三分舵,自从总舵被大火烧尽,这里就成了漕帮的临时主舵。赵敢与五位分舵主聚集在厅堂内,几人七嘴八舌。

“依我看,这件事绝对就是茶马帮那群狗娘养的干的!你们数数,半年来他们搞了多少麻烦?现在人都杀到家里来了,难道还要让他们继续骑在我们脖子上!”二分舵主仇戎是个脾气火爆的渝州大汉,气得脸红脖子粗。

赵敢只是点了点头,但没应话。仇戎只好转向一分舵主庞涌,“庞老,你来说句话呢?”庞涌是整个漕帮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老人,平日里说话除了赵敢,就数他最有分量。作为帮中的长老,他一向最注重秉公持正。但此时,他却也不得不为心中的愤懑而劝赵敢两句,“我不认为四通镖局会拿他们的名誉开玩笑,不过酆都鬼蜮复苏的事,我也从没听说过。”

“对啊!”仇戎一拍脑袋,想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魔教的老巢平都山就在老杨的地盘内,如果真是魔教回来了,他怎么会没有一点消息?”杨思远亦应道:“我已派人在平都山附近探查过,确实没有找到魔教的踪迹。”

仇戎叫道:“这么说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四通镖局在作假!他们早就与茶马帮勾结好了!”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不敢细想。一个茶马帮已经够叫他们好受的,若是再与四通镖局结下仇怨,他们想象不出事情会闹到怎样大的地步。

但仇戎想不了这么多,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们想啊,帮主和老杨遇到他们那个总镖头小姑娘的时候,她身边不是还跟了个次松多吉的婆娘?如果不是早有勾结,这二人怎么会走到一处?更不用说,他们还放跑了那婆娘!”

众人心里越听越骇,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堂内静了一会儿,赵敢终于开口:“你们都先下去,让我好好想想。”

几人点点头,仇戎虽有不甘,也随着大家离开了。后脚就有手下来报:“帮主,四通镖局的人求见。”

赵敢并没有拒绝四通镖局的会面,甚至还专门吩咐手下为他们所有人备上了好茶。这是自上次分别之后他与聂清嘉的第一次会面,他先是代表渝州漕帮感谢了聂清嘉前来吊唁,接着又客套性地问候她这几日是否安好,聂清嘉各自都给予了最简短的回应。就在气氛看似要热络起来时,赵敢忽然也如杨思远一样,问起了那名被聂清嘉带走的蓝衣女子。

“不知总镖头是怎么与那位姑娘结识的?”

聂清嘉很明显地犹豫了,似乎在思考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罗兮兮与方穹面面相觑,早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卫祁予与章秉虽然也不甚了解,但却很明显地看出来聂清嘉的犹豫并不是赵敢想要的答案。他看着聂清嘉的眼神随着她的沉默而渐渐冷下,最终,在聂清嘉开口答出“我不认识她”后,他直接转过了身,朝堂内走去。

章秉本来就担心赵敢不相信他们所说的魔教的事,如今更觉得赵敢对他们产生了某种误会,立刻上前劝道:“赵帮主,你我相交多年,你知道我章秉绝不会骗你!”他剩下的话被赵敢忽然的抬手打断。

赵敢转过身来坐下,“你们想说的我都已经清楚,我会备上求和书与薄礼,约请茶马帮共同商讨对付魔教之事。只是,恐怕要麻烦四通镖局帮我护送到贡布首领手上,不知贵镖局还是否愿意接下我这个委托?”

章秉一惊,心道赵敢不愧为漕帮之主,果然处事冷静。其余人也都纷纷松了口气,卫祁予开心地朝聂清嘉使了个眼色,聂清嘉虽然不清楚赵敢为何突然变了态度,但是结果终归是好的,也放心地点点头。

众人一致应下了这个委托,并决定事不宜迟,即日便从涪州起镖。卫祁予特意将红泥菩萨的行事与身手告诉了赵敢,嘱咐他们多加小心,如果有人中了红泥的仙力,要立刻赶赴乐山派求助。赵敢一一应下,亲自带领漕帮上下为镖局送行。

双方互道保重,镖局一行人乘上漕帮提供的运船,从涪州分舵的码头启航,向着夕阳缓缓驶去。

目视着船影渐渐隐入水天一线,昏黄的暮光打在脸上,赵敢的表情晦暗不清。身后,仇戎气得甩手就走,杨思远立刻道:“老仇,你去哪?”

“这个狗屁分舵主老子不干了!自家人被他们杀光了,还赶着去给仇人送礼?老子丢不起这个脸!老子要跟他们拼命去!”他的口中满含激愤,后面的帮众们听了不由血脉贲张,怒气上头。

“仇戎!”赵敢大喊一声,但仇戎仍旧头也不回。他立刻快步追上,伸手去抓他的肩膀。仇戎也不是软柿子,立刻愤而还手。双方拳手互搏了几个来回,赵敢一拳将仇戎打在了地上,“你想清楚再回答我,我赵敢自从当上这个帮主,什么时候让兄弟们寒心过!”

仇戎本还满心不平,见他神态决然,眼神如刀,立刻闭了嘴。

赵敢抬头扫视帮派众人,向着半空举起拳来,“我知道你们每个人心中都对我有恨,有怨。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赵敢永远是漕帮的赵敢!胆敢触犯我渝州漕帮之人,无论他是谁,漕帮都会叫他血债血偿!”

“好!”漕帮的人纷纷被煽动起来,摩拳擦掌,山呼响应。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