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如果我骗了你呢？

 他离开的前两年，还时不时会传信回来报平安，但对于押镖的事却始终守口如瓶。当时五大派高手接连惨死，江湖上人心惶惶，聂怀松时常写信提醒镖局的人警惕武林中各派结党争斗，不要卷入纷争。后来魔教阴谋败露，正魔大战爆发，江湖各路纷纷追随武林盟主围攻酆都鬼蜮，对魔教赶尽杀绝，只有他仍旧传信叮嘱众人作壁上观。

 及至魔教烬灭，武林恢复太平，聂怀松的书信却也就此断绝，再无后续。四通镖局无数次派人前往西域，却始终未能寻获有关他的音讯。如是又过了一年，所有人不得不慢慢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聂怀松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连尸骨都不知道落在哪里。

 就在此事即将尘埃落地的时候，十年前的一个大雪日，伴随着清晨第一声鸡鸣，四通镖局洛阳总局的大门被人敲响。来人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在大雪封川的寒天里没发出一声哭响，她左手攥着一封信，右手拇指上捏着的正是那枚象征着四通镖局总镖头身份的鸡血扳指。镖局的二当家章秉展开信件，发现那是一封盖有四通镖局印章的总镖头令，上面只有聂怀松字迹写的三个字：聂清嘉。

 聂怀松的亲笔令加上鸡血扳指，无论怎么看都完全符合总镖头传位的规定。但不论是最敬重聂怀松的章秉还是镖局里新来的镖师，都不愿相信聂怀松会将总镖头的位置传给这么个来路不明的黄毛女娃。群情激愤之中，只有一人力保聂清嘉留下，那就是文掌柜。

 文掌柜相信以聂怀松的为人，他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有他的考虑，而且聂清嘉告诉他们聂怀松并没有死。章秉被他的话说服，带领全镖局的人同意聂清嘉接过这总镖头之位，直等到聂怀松回来。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

 卫祁予讶然，问：“聂姑娘也不知道聂总镖头下落么？”

 文掌柜摇头：“我们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只是奈何不管我们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月亮，驿馆中四下寂静，唯听得虫鸣窸窣。

 卫祁予别过文掌柜，不知不觉竟踱步来到聂清嘉房前。聂清嘉正在庭中望夜空，见到他来便道：“你要是来找江姜，她已经睡下了。”

 “我不是来找她的。”卫祁予走到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丝许答案，但只是徒劳，“我听文掌柜说了你和镖局的事。”

 “哦。”聂清嘉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卷纸递给了他，“你如果很闲，这个，能不能帮我交给文掌柜？”

 “这是什么？”卫祁予自顾自展开了纸，看到上面落的四通镖局印章，“总镖头令？”又看到纸上一列写了八个人名，惊讶道，“这是那几位伤亡镖师的名字？原来你全都记得？”

 聂清嘉道：“我记得他们的名字，也记得他们家中几口人，孩子有多大。你说的对，他们都是因我而死，我救不了他们，只能尽力补偿他们的家人。”

 卫祁予惊讶：“他们之前那样对你，你不生气？”

 “为何要生气？”聂清嘉反问，仿佛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卫祁予一笑，将纸收起，“好，我帮你送，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你要答应我，下次再察觉到有什么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可不许再装哑巴了。”

 聂清嘉默然，片刻后道：“如果我骗了你呢？”

 这个反问始料未及，卫祁予想了想，轻轻一笑：“那你也要先告诉我，至于我愿不愿意相信，我自有我的判断。”

 聂清嘉抿了抿唇，抬眼看向他：“谢谢你。”

 卫祁予愣在了原地，他看到她的嘴角划过一个很轻很淡的笑，他第一次看到她竟然也会笑。今天晚上明明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可是她笑起来，眼睛却比星星还亮还好看。卫祁予感到自己的心又跳漏了半拍。

 七里外的山林中，何煎正施展轻功在树木间穿梭，忽然一个翻身落到地上。他的面前，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正在等他。

 “东西到手了？”那人问。

 何煎皮笑肉不笑：“不存在的东西，你要我上哪儿偷去？”

 那人冷笑：“它确实不存在，所以我要找的，是另外的东西。”

 他话锋一利，忽然飞出一掌向何煎打来。这一掌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何煎都来不及躲闪，只能出手与他对掌。刚猛的掌劲瞬间冲入他体内，震得他五脏俱裂，口吐鲜血倒下，“你……”

 漆黑的山林中，那人一扬斗篷闪身飞走，很快四周就恢复成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