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猫安头 作品

六百九十九章 “你会梦到我几回?”

 

下一秒,核爆的光辉淹没了他。

 

苏明安闭上了眼,左手处温热的触感渐渐消失。

 

……

 

神明的低语在加重。

 

苏明安经常能听到耳边神明焦躁的声音:“吕树!你到底在做什么?我明明将通往胜利的路都给你铺好了,你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

 

近三百颗的精神稳定药剂的后遗症在渐渐反噬。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好,但这只是兴奋剂,就像凌晨只睡了两个小时的人,虽然清醒,体内却隐藏着巨大的隐患。

 

有时候,他会看到观众的疑问。

 

【第一玩家在干什么……】

 

【他不管神之城了吗?前线的战争怎么办……】

 

【核爆是不是要发生了?他到底在做什么,苏凛都被他卖了……】

 

苏明安不会考虑平行世界的情况。那样对他而言太绝望,太残忍。

 

第二十七周目,他没有服下精神稳定药剂,这药物成瘾,他隐约感觉如果再这么吃下去,最先被摧毁的就是他自己。

 

“叮咚!”

 

【你获得动态密码·第三位·陌。】

 

第三位密码位于血潭,发现于玥玥的尸体边。

 

当苏明安和诺尔找到这里的时候,玥玥已经死去,她深陷滚烫的红土,脊背焦黑,手指皮肉翻卷,像一只被烤焦的蝴蝶。

 

她临死前依然睁着眼,双眼空洞,倒映着这片地狱般的图景。

 

“……”

 

苏明安蹲下身,为她合上眼睑,脸上无喜无悲。

 

他会救下她的。

 

他的每一次死亡,都是在为一个最完美结局垒起垫脚石。

 

如同他在测量之城的中央城地下室,见到阿克托的森白骨灰。如今他自己的尸骨也堆叠成山,在谁也看不到的时间线里累积。

 

他的每次死亡,都在一点一点和诺尔对上新信息。无论是密码机制、密码需要的触发时间、还是密码的位置……他度过的每一秒,都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

 

【要绝对完美……不能重演最初的周目,要减少回档次数,要减少自己的失误……】

 

他每次都这么想。

 

直到他伸出手,为死不瞑目的玥玥合上眼睛,转身——

 

他看见了墙上的全家福、飘动着饭菜香气的红格纹餐桌、播放着春晚小品的电视机。这是一个装修熟悉的家。

 

他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同寻常,他身处血潭,不可能看到这些景象。

 

——快点离开这里!

 

这一瞬间,理智与感性在他脑海里疯狂斗争,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一周目他已经找到一位密码了,可以休息了。另一个声音却叫他快离开,不要沉迷于软弱的幻境。

 

突然,他听到钥匙哗啦啦的声音。

 

一个方额头、宽脸盘、眉毛浓黑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将蓝色的警服挂在了门旁的衣架上。他身材高大,黑发里掺杂了些许银丝,脸上的皱纹仿佛田地里密布的裂痕,漆黑的双眼与苏明安极像。

 

“明安?”男人看向他:“坐下吃年夜饭啊。”

 

苏明安顿住脚步。

 

他这一周目没有吃药,他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什么。

 

“……我可以做梦吗?”他说。

 

其实他最想一起过年的人,不是玥玥,也不是诺尔,而是……

 

“做梦?”男人摇摇头:“你今年都十岁了,做什么梦。”

 

“奶奶呢?”苏明安说。

 

“奶奶在房间睡觉。”男人说。

 

苏明安站在原地,他无法移开视线。他渴求地看着这位已经逝去的亲人……

 

突然,他听到又一阵脚步声,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端着菜从厨房走了过来,将一个红包塞在苏明安的手里。

 

“明安,怎么连谢谢妈妈都不会了?”女人笑着说。

 

“……”

 

苏明安沉默。

 

“叫妈妈啊。”女人说。

 

“……”

 

苏明安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房间走去。

 

女人只当孩子在发脾气,没有多在意。一家三口围着电视机看春晚,2012年的电视机屏幕有些模糊,但奶奶笑得很开心。

 

“春晚的小品越来越没意思了……”

 

“听说过几年要禁放烟花爆竹,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

 

他们磕着瓜子,吃着千层糕,奶奶将一个金链子塞在他的手里,说将来给他买房子。

 

苏明安僵硬地坐在自己房间,宛如活在另一个世界。直到父亲摸上他的头,和他说

 

“辛苦了,晚安。”

 

这一刻,苏明安突然感到疲惫。

 

他眨了眨眼,思绪陷入混沌。他突然觉得休息一下也好,这一周目的任务已经达成了……

 

耳边传来女人的哼歌声,轻飘飘的,像抚慰他灵魂的摇篮曲。

 

“小宝贝快快睡,

 

“梦中会有我相随,

 

“陪你笑陪你累,

 

“有我相依偎……

 

“小宝贝快快睡,

 

“你会梦到我几回……”

 

第二天,他早上醒来,思绪朦朦胧胧,拖着僵硬的步伐下意识走向卫生间。

 

洗脸时他找不到毛巾,睁着惺忪的眼睛下意识喊

 

“爸,毛巾在哪?”

 

没有人回。

 

他走到客厅,餐桌上空无一物,只有一袋速食面包和一些榨菜,墙上挂着的不是彩色的全家福,而是一张黑白照片。

 

衣架上没有警服。

 

他转过脸。

 

——对啊,父亲早就死了。

 

十岁那年的除夕夜,他一个人吃着面包和榨菜,裹着被子过了一晚。

 

他站在空荡荡的家里,宛如从一个梦境跌入了另一个梦境。他蹲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苏明安——苏明安——!”

 

突然,一道声音像穿过海底般刺透而来,眼前的景象碎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金发的少年。

 

诺尔摇醒了他。

 

苏明安睁开眼,意识逐渐回笼。他看见了眼前灼热的血潭。

 

“你还好吗?你是不是看到了幻觉?我看你表情很放松,所以凌晨六点快到了我才叫醒了你……”诺尔神情焦急。

 

苏明安沉默了一会

 

“……”

 

“还是要吃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