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猫安头 作品

六十二章 “她是罪恶之火。”

白城的洛塞尔教堂建立于旧时代。

在两百三十六年前,人类花费了一个市的税收,将这座恢弘的大教堂伫立起来。

人们请来最优秀的工匠,画技最精湛的画师,为教堂的四周画上辉煌的画像。每年这里都会迎来大量的朝圣者。

但随着科技高度发达,人们逐渐变得冷漠,繁忙,专精于利益,崇尚个人主义,抛弃了在他们看来不切实际的信仰。

教堂被废弃。

如今,那悲天悯人的神像布满灰尘,仍然立于彩窗之前,祂森白的手臂抬起天平,仍是旧时的模样,它俯视下方对峙的两军首领,没有生命的双眼,似乎在见证一场跨时代的历史。

教徒曾以最虔诚的誓词,吟咏神明的颂歌,用最华丽的字句,最美丽的鲜花供奉神明,以满足自己高尚的信仰,并为此匍匐在地,祈求高高在上的神明望见他们这群无助的羔羊。

——如今,选择废弃教堂的白城主人却也在此匍匐,如同一只羔羊。

“哈,哈哈,哈哈哈……”

凄惨的狂笑,传遍空寂的教堂,白雄的狂笑,像野兽最后的哀鸣。

苏明安剑指白雄,白雄的身上撑出了一个湛蓝的防御罩,暂时无法突破。

“反抗军首领,你不会杀死我的。”白雄笑道。

苏明安不言不语,他只是不断斩击着白雄的防御罩,试图削弱防御罩的耐久度。

他甚至用泯灭试过,不过收效甚微,不如保存法力。

“你不会不在乎诺丽雅。”白雄说。

“诺丽雅?”苏明安说:“我又不认识她。”

“不。”白雄摇头:“——她不就在你后面吗?”

苏明安微愣。

他回头,看见爱丽莎走入教堂,她的表情满是茫然,右臂却高高抬起,对准了苏明安。

那原本细白的五指,已经化为了一杆铁灰色的钢铁重炮,炮口充盈着蓝色的电光。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爱丽莎的面容终于出现了波澜。

不可能,她不会是诺丽雅,她从小在贫民区长大。诺丽雅是白雄的机械造物,她怎么可能拥有爱丽莎这样完整的成长经历?

……她怎么会是诺丽雅呢?

……她怎么能是诺丽雅呢?

“嗯……或者说,这位叫爱丽莎的小姐,只是我的其中一个‘诺丽雅’。”白雄微笑道:“最初的仿生人诺丽雅被我养坏了,她太抗拒我,甚至一直想杀死我,所以我将她报废了。”

白雄伸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纸玫瑰,那融着光的眼神专注炽热:

“我意识到,我需要一个新的,健康的,我最喜欢的‘诺丽雅’。”

“我在十多年前,将我制造出的数十具仿生体,投入不同的家庭,放任他们成长十多年,再找到性情最贴合初代诺丽雅的那一个,接回来,植入核心能源,成为完美的‘诺丽雅’。”

“关在玻璃房里的诺丽雅,无法成为正常的爱人。所以,我培养了一个,从正常家庭里成长出来的诺丽雅。”

“你看啊,她多优秀啊,又具孩子的浪漫,又具少女的纯真,简直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披上纯白婚纱的新娘。”

爱丽莎在白雄的口中,不再是爱丽莎。

而是一个,留着长长的头发,披着纯白的婚纱,像布娃娃一样要等人挑选,接走的新娘。

当在爱的纯洁之中涂抹上其它色彩的时候,爱不再完美。但此中没有高下之分,只有理智和情感不懈的抗争。

苏明安想起了之前他听到的话语。人们说要把爱丽莎交上去,完成什么“白雄更替计划”。

如果爱丽莎真的被交上去,等待她的,就是被植入“核心能源”,成为完美的诺丽雅。

只有被植入核心能源的人,才能拥有大批繁衍的能力。然而,白雄只想让核心能源维持诺丽雅的永生。

为了不让她沦为繁衍机器,白雄才会大批量抓取外城的人们,让这些人替她遭受迫害和改造,来代替诺丽雅的使命——因为本该身为生育机器的诺丽雅被拯救出来,就需要更多的人为此付出代价,取代她,成为新一任的“白城希望”——身为生育机器的可笑希望。

她们被民意裹挟着前行,成为白城意义上的“成功居民”,在所有人饱含期待的眼神中,因为文明的延续而“伟大”牺牲。

白雄为他的挚爱献出了生命与灵魂,打碎了原先的所有计划,用更多人的生命和自由去换诺丽雅的一个“明天”。

一个身为未来白城统治者的,“明天”。

为此,他放弃了身为现任统治者的责任,满心欢喜地培养她,牺牲无数人去维持这个病态的城市。

——太疯狂了,太可笑了,太荒谬了,太绝望了!

简直用尽一切负面字眼也不足以形容。

……原来爱丽莎才是“罪恶之源”。

不。

这个世界才是“罪恶之源”。

白雄是个疯子。

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怎么可能在乎外城居民的命运。

“荒谬——!”

爱丽莎喝骂道:“荒谬!!!”

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千千万万受苦的居民,失去尊严的外城人,倒在血泊中的反抗军——居然只是为了满足白雄病态的爱?

库丘死前的开枪自杀,火海里微笑的关娜,无数个挣扎于苦难中的居民,还有愈发冰冷的厚重的死亡者名单……

——他们就是为了这样的真相,死得无声无息?

——无数外城人就是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被迫骨肉分离,亲情破裂,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白雄依旧大笑着,在越发稀薄的防御屏障下大笑着。

他满头乱发,全身浸满了雨水,像一个疯子:

“【——你要穿好洁白的婚纱,梳好长长的头发,像个洋娃娃、睡美人、或是一朵盛开的白蔷薇。】”

他叫着,笑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病态的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