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男模
灯火昏暗,难得相见, 时书心情好得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谢无炽擦干乌黑头发, 回头时,时书一双眼明亮如星,熠熠生辉, 正看着他。
谢无炽道: “这几天照顾你少了。”
时书不在意: “这有什么,谁都有自己的活要干,我每天还很忙呢。”
谢无炽坐到床沿, “在忙什么? ”
“基层公务员,在岗位上服务,跟着林养春什么都干吧。”
时书学杜子涵的语气: “——基层公务员小书和他的中央书记哥哥~他们缺点药材, 就让我找你, 请你一个电话打到前线指挥所去。”
谢无炽微笑: “看来你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
“那是,今天刚解救了几大车淋雨的草药,还有一匹劳累的马, 弃体从医这条路走对了。谁有我厉害。”
时书高兴,趴在床上, 一张俊秀清灵的白净脸庞, 头埋在被褥里,唇角挑起弧度。
时书从决定不再想着回家以后,就准备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有自己的梦想和工作, 也有自己的家庭, 还有很好的朋友, 很幸福。时书想到这里, 抬头看这个家庭成员, 家庭成员也一瞬不转地看着他。
时书忽然问: “谢无炽,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
“怎么了? ”
“男朋友关系吗? 还是什么关系, 我们以后要过一辈子。我不知道怎么来爱你, 怎么跟你天天谈恋爱, 维持长久的关系。”
谢无炽: “那我们, 夫妻关系? ”
时书从床上跳起来: “什么东西? 夫妻? ”
“你有权利参与我人生的另外一半, 缔结契约, 如果我背叛你, 将来就付出代价。成为夫妻, 也许就算真正的家庭了。”
时书一下滚进被单里: “太慎重的关系了, 我不要, 搞得我不好意思。”
谢无炽看他: “时书, 你很可爱。”
“……”
时书拽着他的衣带的手松开了, 移开目光, 谢无炽仍在目视自己, 伸手去挡。
可挡着, 视线仍然灼灼。时书心里有些念头, 一跃而起, “哗啦”轻微的衣衫布料之声, 谢无炽被压在床铺底下, 似乎受到重击, 轻轻喘了一声。
“谢无炽……”时书贴近在他唇上啄吻了一口。接着便抬头, 耳朵发红, 和他对视。
谢无炽唇角抬起。时书亲了下去, 听到谢无炽压低的喘声。
时书脸红: “你知不知道, 你这个声音会让人兴奋……”
谢无炽笑着道: “知道。”
时书血冲到头顶, 伸手钻进衣服底下摸他的皮肤, 谢无炽撑着床榻任由他在身上轻抚, 从锁骨的线条一直沿着阳光晒过的胸膛, 逐渐往下, 抚到他的绷紧的腹肌, 深色强健的轮廓, 甚至更往下。
男模。
时书喃喃自语: “谢无炽, 你真是男模做派。”
长这么端正, 行为这么放荡!
时书凑近吻他, 沿着火热的身躯往下, 停留在最热的部位。谢无炽眼下沾着淡淡水雾, 等待着时书的作为, 唇瓣和他反复辗转, 片刻后, 分开的唇上粘连着银色的丝线。
谢无炽喑哑喘气, 目光和他对视, 常年锻炼劲悍的手臂捏着他后颈, 再吻上来, 也让时书摸着他的腹肌和以下的雄悍处。
……在雨中的一夜。
分不清是凌晨还是几时, 时书睡在温暖的床铺上, 营帐外人来人往, 响起走动声, 似乎在紧急之中, 有人在雨声里大声汇报守卫事宜。
“求见都统制大人!”
时书一下睁开眼, 对夜间的动静很是熟悉了, 军务急情。
时书睁大眼坐起身, 谢无炽单手勾起床头的衣裳穿好, 思索了一下, 起身走出门去。暴雨狂躁,黑夜中的火炬光芒被吞没, 穿雨衣的传令兵满头雨水, 一见到谢无炽便跪了下来: “大人! ”
谢无炽: “出什么事了? 说。”
“奚将军刚送来急递, 说是界河以北突然来了一支旻军队伍烧杀抢掠, 杀了咱们村里的百姓, 朝纵深腹地奔去。奚将军勃然大怒, 手下几名裨将派兵追击向敌军问罪去了。”
开始了, 宁静表象被打破。
时书脑子里一激灵, 怎么谢无炽这群人刚想出兵, 敌军恰好就来了一支队伍, 让奚将军越境追杀去了呢?
时书眨眼, 不远处, 大营里皇帝指派的太监也已察觉到不对, 着急忙慌赶来。满头雨水焦躁地道: “谢大人, 陛下有旨意, 刚经过狁州之乱, 正在休养生息当中, 切勿轻启边衅, 以免酿成败亡之祸。快让奚将军的兵马回来! ”
谢无炽眼皮一抬: “那是自然, 这奚信也太大胆了。军令如山, 事关重大, 倘若被这几名小小裨将搅了国之大事, 岂不冒失。”
奚信的传令兵默不作声。
太监隐约知道不对, 语气难免尖锐: “谢大人, 这种话少讲啊。快去追回……倘若因为这支队伍而打起仗来, 大人难以向陛下交待! ”
说着, 比谢无炽还急躁, 道: “快去追啊! ”
但环伺在谢无炽身侧的将领和士兵, 就像沉默的铁幕, 巍然不动, 根本不看他一眼。
谢无炽瞥他: “北军悍烈, 将兵勇武。上差之貌, 好像被这支队伍吓破了胆, 倘若被军中的将士们看见, 有扰军心。”
太监害怕又恼怒: “谢大人! ”
谢无炽对他一笑, 又似乎很和悦: “公公自去休息, 本帅这就追回。”
说完, 眉眼一转, 脸瞬间变得极其冰冷, 让人双腿发软, 道: “走! ”
一旁的护卫兵牵着马来, 谢无炽翻身上马, 手执马鞭, 马匹健硕的蹄子迅速在雾蒙蒙的秋雨中,向着开战的边境据点疾驰, 消失在了夜幕中。
那太监仍然放心不下, 急得跳脚, 向一旁的小太监下令: “快去告诉国丈大人! 快去! ”
时书裹着一件单衣, 站旁边看了这出好戏, 仍在疲惫中, 回了谢无炽的床上躺着, 直接睡到天光大亮。
时书睡得并不安生。他躺在帐内时不时有人来求见, 护卫都道都统制大人外出去了, 隔着帘门一片纷乱和脚步兵戈的凌乱声。
接下来的几天, 大营内充斥着猜疑, 众说纷纭。有人说打起来了, 也有人说严令不许。说了没两天又被全面下令, 禁止以浮言扰乱人心。
谢无炽去了作战前线, 时书这几天便随着宋思南的仇军队伍, 四下再安排流民们屯种。他们回到了曾经开辟过的那座荒山野岭, 此时房屋早修建整齐, 田地也锄得十分平整, 男女老少来往耕作, 在土里走来走去, 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
那农事官蹲在地里, 闻泥土的气味。
“你们都闻闻, 这里土地肥沃, 适合耕种, 土地几乎不用筛石, 甚至培育成耕作的泥土, 自带的肥力便非常惊人了。”
时书凑近闻了闻: “呕——”
杜子涵: “呕。把申论写在大地上, 但这片土地还需要改造。”
时书搓了搓泥土站起身来, 宋思南道: “再往前走。”
时书踩着路往前走: “上次来垦地, 连路都没有。” “这次来, 什么都有了。”
眼前低矮的树木小屋屋檐挨着屋檐, 门前种着树木的幼苗, 再等多少年后, 这些树便能亭亭如盖。时书走了一圈, 中午就在这地方吃饭, 当地的饭食还比较少, 喜欢吃菜叶子, 草叶子, 树叶子。
时书吃的是种草叶, 放在清汤里煮一遍, 再放到碗里和辣椒蘸水吃。时书吃了两口: “这吃法_"
杜子涵: “这不是西南F4的吃法吗? ”
“好吃。”时书吃这菜叶子, 接待的人家说, 秋天来了植物都老了, 他们吃的恐怕是今年最后一茬。
时书: “虽然是秋天, 但好像万物在复苏。”
时书吃完饭走到院子里外, 村子里有人互市, 交换盐类物品, 用不着多久, 这片荒芜之地就会彻底变成鱼米之乡, 家家仓廪富足。
“这些地方要全部开发完, 至少要几十万人, 上百万人, 数代的努力。”宋思南说。
而谢无炽, 恰好有能力组织这么多的民力。
在这些地方呆了没多久, 眼看雨又下起来了, 宋思南道: “走了走了, 快走了! ”
时书跑到了马车上, 擦头发的雨水, 宋思南才小声问: “喂, 到底打起来了没有? 收复永安府和部府。”
时书左右看看: “这是军务, 我怎么能告诉你, 我也不知道啊。”
宋思南嗤了声: “他大爷的, 那群畜生要是真跟咱们一家人了, 我还怎么活? 我死了算了。”
时书想起了大盛府那片风雪山林, 拍他肩膀, 不知道说什么好。
雨水太大, 一路泥泞, 马车时不时停下来。时书索性下了马车走路, 泥坑地里马蹄声阵阵, 怀抱着印信的传令官在暴雨中催马狂奔, 将军情传递给驻守在各处的将领, 以便互相联络, 得知第一手战况。
一匹传令的马迅速驰过, 飞溅起巨大的泥点, 时书、杜子涵、宋思南站在路边, 恰好被甩了一脸一身的泥水, 三个人顿时乱作一团, 捂着脸。
还有小泥狗来福, 一甩身子, 又把泥甩他们身上。
“我去! ”
“这兄弟骑马真快啊! ”时书说, “比刚才过路那几匹都快。”
杜子涵脸上沾满泥浆: “不是, 什么情况? ”
你惹了我们, 等于惹了0个人。
这就是废物三人组。
宋思南脾气较为暴躁, 本来想发火, 被杜子涵抱住腰: “好了宋哥, 宋哥消消气。送军令的嘛,体谅体谅。”
时书心情一直很不错, 不过回到大营内, 路过行刑的校场时, 却看见一堆刚处理过的尸体, 血泊染红了地面的泥坑, 正有士兵们把斩首后的尸体拖走。
时书脸色一变, 看到谢无炽正和那太监站在高台上, 目睹校场上的一切, 一身武将的明光铠, 脸色冷漠: “旻军前来挑衅, 越境追杀的裨将, 本帅已经斩了, 公公还有什么想说的? ”
这太监说不出话, 满脸急色: “杀他们还有什么用啊! 前线的兵都停了吗? !不能再打下去!”
谢无炽垂着眼没说话, 平逸春不耐烦地道: “停不了了, 末将是个粗人, 不懂什么大道理, 只知道敌军杀我们的亲人, 断不能坐视不管。这几人越境违反了军令, 也交给公公处置了。可界河以北,对方已在部署攻击, 我们也要立即防御, 必要的情况下攻破敌军城池, 克敌制胜! 绝不能贻误战机!”
太监拍着椅子: “没有陛下的旨意, 谁敢进兵? !”
“不进兵, 难道放任旻军攻下长平、信固两府? 失城之罪, 难道公公担这个责吗? ”
太监: “你! ……”
谢无炽端茶水喝了一口, 片刻后才道: “不要吵了。目前仍以防御为主, 有了战机, 再议论不迟。国丈的军队还有多久才到? ”
太监忍气吞声: “五万军队, 再有后勤十余万人, 就是急行, 起码也要走一个月的路程。”
谢无炽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是吗? 这边衅已开, 战局瞬息万变。后续实在难以预测。烦请上差多多催促。”
不欢而散, 太监忧心忡忡离去。时书等着和谢无炽在帐中碰了面, 他正在屏风后, 宽武将的战袍, 道: “那些替死鬼, 是军队的死囚, 砍头给他做面上功夫看了。”
时书的心理素质差点, 想想狁州城内的死状, 心情恢复平静。
谢无炽正在换衣服, 暗光映在他锁骨的凹处, 低头端详时书片刻: “和宙池王那边的人谈妥, 近日不会有大动作。恰好也到了休沐时刻。”
时书: “啊? ”
谢无炽: “要我带你去玩吗? ”
时书: “干嘛? 约会啊? ”
谢无炽: “算约会。”
时书仰着头, 思考时, 谢无炽看着他: “或者你带我去? ”
“……”
“你……”时书小男孩之魂蹭蹭燃起, 这没理由拒绝, 说, “可以啊, 我正好有个地方想去, 前几天在城里逛, 那儿应该很适合约会。”
谢无炽: “什么地方? ”
“鬼屋? ”
“……”
“……去吗? ”
雨后的石板道路, 燕州城向来秋高气爽, 风气很快就干燥了, 地面蒙着一层潮湿的水。
傍晚时分, 热闹的夜市上人群三三两两。时书从摊子上买来一包炸串, 炸酥肉丸子。谢无炽换穿了身朴素装束, 长袍规矩, 眉眼映着淡淡清冷的月色, 走在身后。
时书挠了下他发梢: “你最近很累吧? ”
谢无炽: “只是事务多。买好了? 去庙里。”
时书: “我猜你最近很累, 我们都好久没这样出来闲逛了。”
难得空闲, 时书心情不错, 边后退边走: “我听说那是个供奉邪神的邪祀, 先前有一家子在庙里自尽, 说是和邪神一看对眼被蛊惑了, 男的砍了一家人, 切成碎片, 墙壁上喷溅鲜血……衙门找到时, 那屋里全是骨头架子, 血迹干涸, 蛆虫乱拱……”
时书说到一半: “藕, 我还吃饭呢。”
谢无炽: “喜欢荒郊野寺? ”
时书: “约会除了这干嘛? 正好你胆子大, 跟着你我哪儿都敢去。”
谢无炽步履停在台阶旁, 佛龛磨灭。树枝上横条飘拂, 颓圮墙壁被推翻, 剩下些残砖碎瓦, 或是写着凌乱无序的符文, 更添了几分恐怖气息。
一阵乱鸦飞掠, 时书往谢无炽身后一躲: “啊啊啊啊啊! 别说, 这个氛围绝了。”
时书的手被谢无炽牵住, 一起往里走。时书其实挺喜欢牵他的, 不过谢无炽应该是近日太累, 一直掠低了眼皮, 十分沉静。
时书东张西望, “荒山野寺, 又是寺庙, 我们一起住过多少寺庙了?”
谢无炽: “多少?”
时书: “相南寺, 去舒康府路上还住过……哦, 去旻区的路上, 荒郊野岭里的小庵, 门都漏风,只能睡那个地方。”
时书只是随口答, 谢无炽却想起什么, 淡淡追问: “你和我在一起多久了?”
时书: “从温泉算起吗? 四五个月。”
谢无炽: “我的生日。”
时书: “818。”
“身高。”
“190。”时书, “我记得。你什么意思? 看不起我, 黑子说话! ”
谢无炽: “我希望你记得我们的之间任何纪念日。”
“哼, 我全都记得。”时书踩着台阶往上跳了跳, “谢哥严选, 因为你不要很多很多钱, 要很多很多爱。”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谢无炽坦然道: “当然, 因为我不需要任何人给予我价值, 我能够靠工作实现。除此以外, 我很在意个人生活, 也在意全心全意的爱情。”
时书注意力被一扇破门吸引, 小孩把这里当探险基地, 进门左右转, 墙壁津贴, 灰尘剥落。回头笑着说: “我知道。”
谢无炽: “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我对你的感情索取无度。总想要你对我好。”
像黑洞吞食光明填补空虚一样的永无止境。
两个人并肩而行, 时书不在意地抬了下眉: “从来没觉得你麻烦, 我每天都要干活, 对你做的那些, 比干活轻松一百倍吧。”
谢无炽似乎笑了笑: “那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
时书脸一红, 想了会儿: “你很特别。”
“嗯? ”
“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
再表白时书真不会了, 灵魂深处冒出狂奔的念头, 转头哇哇哇往前跑, 没成想眼前忽然撞见个暗红色破败纸扎人, 一言不发挡在路中间, “啊”一声窜了回来! 往谢无炽怀里抱, 抱他的腰, 抱他的背, 毛茸茸头发抵他下颌: “谢无炽, 我害怕, 吓我一跳! 我靠那什么东西! 怎么穿红色, 恐怖! 还挡路中间我不敢过去了! ”
时书叽叽喳喳, 被谢无炽抱在怀里: “我背你? ”
“背的话背后凉飕飕, 肩膀上好像趴着个东西。”
“你适合写小说。”谢无炽, “那我抱? ”
话音未落, 时书就被搂着腿, 另一只手托着屁股, 整个抱在怀里。“啊——不要——”
时书连忙搂着他肩膀, 刚说完, 被轻轻吻了吻唇尖。时书瞬间的炸毛感偃旗息鼓, 红着耳朵把头埋起, 露出蒲公英一样的头发。
别说, 谢无炽手很稳, 被他抱还是挺安全的。
谢无炽: “这纸扎人像古代成亲的迎宾人, 过去了就不怕了。”
时书往他怀里拱, 手上拿着丸子, 有点耳热, 但周围没有人, 谢无炽好像也很喜欢这样抱他。
时书埋在他怀里, 一脚踏进了寺庙里。时书顺着他往上爬, 露出眼睛, 到庙里后静坐下来。寺庙内只有蛛丝, 佛像, 颓圮的梁木, 飘荡的丝带, 一派死气沉沉的败落之相。
时书小心翼翼牵着谢无炽: “怎么没看见血迹和刀砍的痕迹啊。”
谢无炽: “有些东西越传越神, 实际上也许什么也没有。”
时书松了口气, 坐下, 见谢无炽捏了下眉心, 神色似有疲乏。时书反应过来: “你最近很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