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你很不乖,总乱跑
这二人都是景人外貌,因此先前被人盯梢,并未引起怀疑。赶马车的老吴:“不喝了!
“别,我刚觅来几个女子,正好,一起送给大人享用。“
老吴骂骂咧咧道:“什么享用,别说舞姬,咱们以后都别见了。这句话,似乎让对面意外,那人不动声色:“怎么?出什么事了?”
老吴往马背上一靠:“还不是那什么都统制,粮草催促得紧,军令要挟,来势汹汹。码头那几十船粮暂时发不过去,营防马上就查过去了,到此为止吧。
那人说:“干什么啊,老吴,这么急?
“你不知道,这都统制可不是个软角儿,迟早查出来。
“怎么,你还怕他?
他们随口地说话,时书心里却莫名发凉,小腿肚子转筋,后背升起有一种荒谬恐怖之感果然如此,他们将那五十万石粮食倒卖了
五十万石军粮,可以供十万兵吃两个月!十万兵!吃两个月!那是他们守城的救命粮,被这群权贵给倒卖了...
谢无炽肯定知道。
...时书垂头思索时,脑中如雷雷击,还有一个更恐怖的事情—
时书认识元观,元观,不过茫茫人海一介书生,另一位稍微眼熟,但同样认不出是谁。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或许是大景的商户,抑或是官府中人,但元观其实是——北旻人!
元观是旻人,那说话的人是谁?这批军粮的倒卖,跟北旻脱不了干净
北旻,可是此时此刻,正在狁州外攻城,杀人如麻的敌军!
时书想走,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谢无炽。时书往后退,但停下脚步,想多听些什么。留下这个念头时,时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老吴等人见提到关键信息,警惕地四下张望,时书蹲在草丛里,那老吴扭开目光:“说了不好!都统制正挨个码头查,查粮食的去向,届时查出骡子滩来了,怕落得个人财两空!
“怕什么。”那人揽住他的胳膊。
“码头营防买通了,是咱们的人。只要账面上做平,就不成问题。实在不行,一把火烧了军粮库,他无凭无据,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哎!你不懂这都统制的手段!他可是个活阎王。“活阎王又如何?阎王也动不了真龙。
那人安抚道:“老吴,让大人把心放宽。钱,我们有,白花花的银子谁不要?何况,大人那身份谁敢动?动了就是打皇上皇后的脸…
老吴:“唉!“
“要不这样,三日后,照样骡子滩码头发货,你们的船速速运来,价钱我再给你提高二成。提到钱。
老吴思虑了半晌:“我回去再和我家主人讲。
“行,早说开不就好了?别这么紧张,放松点儿喝酒去?我这儿叫人又写了几个曲子,刚调教姑娘们唱,回头你主子指定喜欢,不定一高兴就赏你了。
“哎..
老吴往林间的坡道上走去。看他一走,时书就心里猛地咯噔了一声,不好。那坡道的位置高,视野宽阔,一旦上去俯视其下,时书明显得像绿色草原上的一只羊。
时书紧张正在思索如何退回去时,那人把手放到口中,响亮地吹了声呼哨,要时林间飞鸟腾起,
马蹄的动静踢踏,几匹高头大马出现在山坡上——
“.
鹰眼疾。
——时书几乎是猝不及防,立刻被发现!
哨声后,那人说:“哦,怎么还有个小尾巴?老吴,你看你办的这事。还不去?”真特么,我服了
时书额头冒出冷汗,站起身拔腿就跑。背后是骑兵,骑着战马朝他奔驰而来。时书仗着在半高不高的坡上,拔腿狂奔,一转眼窜了出去
人跑不过马,须臾之间,距离被缩短。时书心脏在狂跳,肾上腺素瞬间攀升到极致,浑身的肌肉绷紧,瞬间将奔跑的性能拉扯到极致!
马蹄声如同附魔之物,距离耳朵越来越近,喧嚣刺耳。如果不是这一行人突然出现,时书可以正常脱身。但现在不是自认倒霉的时候,时书狂跑着,不用回头看便知道距离。周围是官道的分岔小路,不会有人来,密林深深,也绝不会有人来救他
时书心口缩紧,血液急速流动,浑身的潜力被调动到极限。道路两侧有壕沟,用以排水和疏浚,时书看了眼见几乎有两、三米高,二话不说纵身跳了下去。长满青苔和杂草的石壁与泥坑,后背摩擦出火辣的痕迹,眼前全是蜘蛛网,时书的腿在触地时便是—阵剧痛,但来不及在意便往前跑
马匹在渠沟中无法通行,背后有人也跳了下来。但头上另有马蹄声,似乎有两三人参与了围堵,有人说:“到前面去堵他!”那马匹声远了,但时书明白,前面没有路了
不能再往前跑,会被两人堵死
时书停下来,心脏狂跳剧烈呼吸着,捡起渠沟里的一块石头,折断布满尖刺的树藤,回头找追他的人。还没看清脸,但看清了对面手里的刀,刀口形状锋利
时书使出十成十的力气将石头砸上去!本能反应,那人躲开脸,再睁开手的刀正被抢夺。时书夺刀,但那把环口刀用绳子拴在手臂,时书一眨眼,对方手臂的巨力猛地将他撕开,那是常年苦练的行
伍中人的力道。
时书猛地伸手抓他的眼睛,但是,抓落了对方的面置。
——北旻中年男子的脸露出来,高鼻直梁,容貌英武,但不像寻常旻人蓄着浓须,而是剃去,留下发青的下颌。
“元赫!”时书睁大眼。
对方反手押住时书的手腕,在力道上瞬间能将骨骼碾断,但却在下狠力的前一秒看清时书的脸,手里一顿。
渠沟里充满草木的涩味,时书和他对视,元赫单手握紧环口大刀,大刀上血迹斑斑,不知多少刀下亡魂。元赫停下了手,他愤怒的眼睛盯着时书,背后,时书听到草垄间的动静,有另一位北旻人正从另一方堵来。
——时书不知道会怎么样,他和元家只有一面之缘,这甚至不是故友相见。时书只想了一秒,猛地推开他,往他背后跑
然后,时书被一只手拽着衣领拉回来,动作野蛮,时书只觉得后背冰凉,像被蚂蚁爬过,但等他再回过神时,皮肤撕裂的疼痛感侵占了四肢形骸!
——大量鲜血从后背涌出,时书猛地被按倒在地,另一个人的脚步越来越近,时书听到元赫的声音:“趴下。
时书的心脏好像也被摔在了地上。他浑身脱力,将头埋在草丛,另一个脚步声近了,时书被粗暴地撕拽,一只手拽着他的头发,锋利的刀贴近皮肤在身侧“哐哐哐!”狂搠几次,鲜血喷涌。
时书眼前一片黑暗
一个人问:“赫大人,他死了吗?”“杀了。
“割下他的头颅,给音昆王子看看。
“还有许多女人,别惊吓她们。只是个无名小卒。懒得搞。
刀上鲜血淌落,时书被扔在草丛里,那个人走了,元赫道:“看他身上有什么财物,我找找。“是,大人。”
这个人的发音并不标准,有晏人的扭曲。时书躺着没动,衣兜里被人翻找。他听到很轻的声音“恩公,小树嫁人了。
“她—切都好,谢谢你。“
时书眼前的漆黑像被撕扯开,看见了一丝线的光明。他趴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眼皮沉重地阖着。身上搜出了银子,元赫不满地说:“走了,穷狗,捞不出一点油
说完,朝他身上看似沉重地踹了一脚。时书闭上眼,一声不吭,竭尽全力装成一具尸体
声音越来越远,人爬出了渠沟,骑上马大步而去。时书耳朵里发闷,好像被一拳头砸在大脑中他浑身的温度正在退去,努力从地上站起身,看到飞溅在草地上的一大滩血,眼前阵阵发黑
运气好,运气好
没有死。
时书双手抖动着把衣服脱下来,简单地包扎伤口,每一个动作都在撕扯神经,但处于求生欲的本能,他竟然可以忍受这种疼痛。喉咙里一股血腥味,时书走了没几步,重新倒回了杂草之中。浑身疲惫,疼痛,无力…想睡觉,想就这么睡过去
好累.
时书脸朝下躺在草地,意识抽离
等时书再睁开眼时,渠沟里一片漆黑,草木掩映,只有头顶的月亮散发着淡淡银白色。时书恢复了一点力气,身上依然处于疼痛中,他往前走,走到渠沟的尽头,终于走出了沟底
骨骼仿佛生锈了,双腿也失去了正常的机能,每走一步像美人鱼踩在刀刃上。时书每走一步都想知道尽头在哪,想停下来休息,还想爸爸妈妈。如果能停下来休息就好了,但
时书残余的理智提醒他,停下来恐怕很难再醒。山里野兽横行,指不定闻到人血的气味,便会前来攻击。
走到官道上就好了
时书拖着脚步,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浑身的疼痛随时在刺痛着他。时书本来是个钝感力很强的人,面对痛苦也极少胡思乱想,不过此时此刻却难以言喻地痛苦。
“好痛…
“痛死我了...
“好痛好痛好痛….
想停,想倒在地上睡觉,想沉睡,如果睡一觉再醒来,也许会更有力气吧?但时书不想停下来,军粮倒卖到北旻,城中还在等待粮草支援,许多将士已无饭可吃,甚至在思考吃人肉,他们也太惨了...…得尽快把消息告诉谢无炽
想死。
但把消息告诉谢无炽再死。
鞋底磨蹭着草皮,时书每一步都有巨大的阻力,走不动了便停下来休息,失血太重浑身脱力,眼皮沉重地往下掉,脑袋好像有千万斤重。有时时书几乎闭着眼睛在走路,猛然一睁眼,甚至往前爬几步。
好惨啊…好惨….好倒霉…..
森林淡淡的月光,另一段回忆涌入脑海。这三年把现代的记忆都洗干净了,只剩下和谢无炽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