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血月落在群山里
自生性灵的神霄幻影坠落了,这段代表着神霄秘藏的真秘,连知闻钟也不能将其把握。摩云城里蜂拥而至的妖怪们,也注定无法捕捉什么。
“神霄真秘”击穿柴家老宅的过程,好像并没有实质的发生,因为并无一物受损。连晚风都未扰动。
可又的确发生了。因为懵懵懂懂的疾风杀剑、不知所措索性继续扮高冷的猪大力,以及才确定好离开路线的蛇沽余,都确切地被架上了鼠加蓝所说的宴席!
也不知是红妆镜被算作了姜望的随身物,还是姜望被当成了红妆镜的附赠品。放在神龛里的布包的红妆镜,悄然落在了距离柴阿四不远的地方。
当然这时候没谁会注意。
早一步进入神霄密室里的所有妖怪,看着深不可测的太平鬼差和疾风杀剑,都很难掩警惕猜疑。
羽信说进入神霄密室的过程相当复杂,应该没几个妖怪能很快赶到,是自有其根据的,并非盲目自信。他和熊三思走到此处,本就耗费了许多努力。多年筹谋,才不至于徒劳无功。
即便他们开了路,降低了进入难度,后来者也不该一蹴而就。
此刻的神霄密室固然挤得满满当当,但谁不是掀开了底牌?
想鹿七郎进入密室的场景何等光鲜,鼠加蓝傲然加入竞争,又是怎样煊赫。
但相较于修为并不外显,却平静等在原地,等着真秘坠落的太平鬼差和疾风杀剑……他们输了何止一筹?
其他妖怪是苦海争渡,就这两个,是愿者上钩。
主导这一幕的,也不知是太平鬼差还是疾风杀剑,抑或他们本有合作?
甚至还顺带手地捎了个蛇沽余!
本拟邀来太平鬼差,就立分生死的鼠加蓝,一时也犹疑起来,不再提试刀的话。水深不见底,行船恐触礁。
猪大力当然也看都不往黑莲寺的大和尚那边看一眼,这更体现了他的深不可测,不屑一顾。
神霄密室里个个忌惮这神秘两妖。
整个摩云城范围,在这神霄真秘里看到柴阿四的,也无不动容。
疾风杀剑凶则凶矣,也不过道上一小卒,竟然能与鹿七郎这些天榜新王并立吗?
看来他在金阳台上的过关斩将,还是隐藏了实力的结果!
猿老西大皱其眉,这小子平日竟然藏得这么好,城府太深了!未见得是女儿的良配。回头一定要向伟大神灵祷告才是,请远古阎罗神看看这厮根底,也免得受其蒙骗。
猿小青见情郎如此威武,忍不住心神摇动:“小柴哥……”
整个摩云城,最为这一幕激动的妖怪,却非猿小青,也不是柴阿四的那些小弟,而是在猿家老宅里……
猿梦极曾的一下站起来,激动得面色发红,指着神霄真秘里的柴阿四,对猿甲征道:“谁说我没有准备?我早已把这犬妖收在麾下!”
猿甲征已经不想再发火,只给了一声长叹。
但无论摩云诸妖是何等心情,无论神霄密室里的天骄们如何忌惮,鼠加蓝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此刻菜肴满桌、宾客满座,恰是开席的好时候!
在那敞开的银白色大门之后,一整个璀璨绚烂的神霄之地,也开始“流动”起来。恍忽尘封万古的凋塑已然复苏,又如死水之中注入了活泉。
生机已显,万物复苏。
冥冥之中有某种规则在成型……
于是八方云动!
……
变化是在瞬息发生的。
夜空下无数向柴家老宅疾冲的妖怪,蓦然停滞了身形,下饺子一般坠落。砸得屋顶长街砰砰作响。
并非是他们突然死亡,或是失去了力量。
而是有一种恐怖的压力降临,是他们无法承受之重,将他们压落尘埃。
妖怪们骇然抬望。
只见得在这巨大宝钟悬立的夜穹下,倏然探出一只遮天蔽月的大手。
此手筋络清晰,竟如江河。骨节分明,如同天柱。幽光外显,佛性深藏。每一根手指,都恢弘得像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月色已不复见,血月落在群山里。
在无止境的暗色里,这一只广如群山的大手,带着滚滚雷霆,轰隆隆地碾过来了。
像是浓云滚过高空,如同重帘掩盖永夜。
似远古神灵,掌覆世间!
几乎整个摩云城,都坠进了末法时代。
摩云城内所有的妖怪,都感受到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竟然感知自我的死期,明白自己即将迎来末日。
在如此大手之下,唤醒摩云城的知闻钟,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玩具,还不够两根手指摆弄。
而它覆盖下来,也理所当然地笼罩了知闻钟,覆灭了知闻钟所有外显的宝光。
眼看就要将它握住。
铛!
钟声仍响。
“咄!”
佛音乍出。
这声音将群妖从灭亡的惊惧中拯救。
众妖这时候才发觉,在那只遮天大手的指缝中,仍有澹澹的月光洒下来,只是因为那只遮天大手的恐怖威势,才被妖怪们的视觉所忽略。
这个夜晚仍未消逝,不曾离开。
它是如何走远,又是怎样回来呢?
此刻,所有稀薄的月色彷佛都凝聚在一起,投落在天堑般的指缝中——那里有一个悬空而立的小小身影。
相对于那遮天蔽月的大手,这身影的确似蝼蚁一般微渺。
像是巨大峡谷里孤独漂浮的微尘。
可是他在众妖的目光之中,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越来越光芒万丈!
他的眉眼甚至袈裟褶皱,全都清楚可见。
那是一个很有富态的和尚,脸大肚圆,笑眼弯弯,瞧来并无一丝威慑。
可摇动知闻钟的是他。
发出佛音的是他。
撕破了永夜,打穿末法的是他。
于此刻掠夺了越来越多的视线的,也是他!
他抬起他佛光莹润的手,像是朋友之间嗔怪的打闹,随意在旁边如山脉绵延的手指上……轻轻地打了一下。
啪!
群山消退了,暗色溃离了,赤月重现世间。
那遮天蔽月的大手,消失在更远处的黑夜里。
血月之下,一时只有那沐浴月光的胖大和尚独自悬立,他哈哈笑道:“不问而取是为偷!麂性空,黑莲寺这般不重德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