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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多久,灯熄灭了,少爷也躺下了。

 这是苏樾第一个失眠的夜,静得好像连呼吸进入空气的流动都能听到,紧闭的窗帘透不出一丝光,室内显得压抑的,苦涩的,胸口像压了大石块的。

 他睡不着,莫名又觉得自己很委屈,为什么他的命运,为什么他和少爷,为什么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为什么。

 他侧身躺着,独自伤感一些未命名的伤感,忽然感觉身后人的贴近。

 少爷带着一腔冰寒,贴在他后背,一手揽过他的腰,冷冷的丶几乎浅淡到没有的呼吸,泛在他耳后绒毛上,他低头慢慢藏到被子里,眼尾的泪却很快落了下来。

 天一黑,苏樾就醒了,他侧目去看少爷。

 少爷早已在看着他。

 他忽然语塞,顿了两秒说:“少爷,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起床了。”

 少爷的唇很轻微的动:“给你三秒。”

 虽然嘴上问着“什么三秒?”,但动作还算迅速起了身。

 “不然吃你。”少爷闭上眼,眉间一皱。

 苏樾赶紧跳下了床。

 在当天的天亮时分,预备去少爷房中陪床的苏樾,被女仆沮丧着脸告知,少爷今晚不需要他。

 他还是上来二楼,站了一分钟,一分钟里他望着少爷那扇房门,想象少爷在房间里干什么,少爷为什么总是独自在房间里,很少出来透透气呢,这样的话,少爷的精神状态会好吗。

 他离开前垂眼,看并没有响动的铃铛,他到底在期待什么,他说不出口,他把那句事实,埋藏到心里。

 他下了楼,在大厅里,遇上酿酒人。

 酿酒人倚靠门框,扫视他那张淡然的脸,笑道:“苏管家,怕是要变天了呢,我看少爷,不再需要你了,态度也完全变了呢。”

 苏樾擡眼:“嗯,我去睡了,晚安。”

 酿酒人不可置信看着他的背影,“晚安?你跟我丶你跟谁说晚安呢?谁要你的晚安,晦气。”

 苏樾走到房间里,竟忘记了开灯,他关上门,看向那张他从来没睡过的大床,他走过来,看见几个小时前,他放在床沿的针线,他忽然想起来了,他要缝内裤的。

 缝完内裤,他想起衣柜里是有睡衣的,就走来拉开柜门,然后看见十几条一模一样的内裤,被整齐摆放在一个盒子里。

 他眼珠子轻轻一转,这也是女仆准备的吗。

 他独自睡了一晚,其实睡得还行,就是感觉有点孤寂,天一黑,他就起床,拉开窗帘看了会儿夜色,见到管理者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在修剪草坪,他没想太多,离开房间,来到了草坪上。

 管理者将大剪刀往身后口袋里一戳,偏头看着他:“你干什么?梦游啊?”

 苏樾问:“你现在是不是要开始清理落叶了?”

 “你是来监督我工作的?”管理者拧眉,露出不好惹的表情,“先前管家都没像你这样,还监工的啊。”

 “不是啊。”苏樾笑笑,“我现在没什么事做,所以想出来帮帮你。”

 管理者张唇又闭唇,眯眼又瞪眼,实在认为苏樾的脑神经肯定是疯掉了,就说:“行啊,不过那机子又坏了,不如你直接帮我扫完所有落叶吧?”

 苏樾说:“你不干吗?我一个人扫要扫到什么时候去啊?”

 管理者耸肩鄙夷:“还以为你因为失去了恩宠所以脑子坏了。”

 苏樾说:“怎么可能?我只是一时间没适应过来而已。”

 管理者用胳肢窝拖来两把大扫帚,走到苏樾面前时,腋下一松,扫把掉在地上,还有些回弹。

 苏樾脸上闪过嫌弃的表情,蹲下来,先是嗅了嗅有没有味道。

 “你狗鼻子啊?”管理者眼神嘲讽。

 苏樾小声说:“你管我呢……”

 扫着扫着落地,苏樾觉得有点干巴,就问:“你有没有计算过,大概有多少片落叶?”

 管理者瞥他:“你告诉我怎么计算?”

 “那我们会扫到什么时候去?扫到深夜吗?”

 “你要是有事就赶紧走。”管理者皱眉看着他,他像是一个有很多想法的机器人,管理者往他那边走几步,把他的扫把一踩,道:“别在这儿碍眼了,赶紧走。”

 苏樾擡眼:“可是我真的想帮你。”

 “真是闲出屁来了,不怕我了是吧?”管理者看似要去抽大剪刀,给苏樾表演人体魔术。

 苏樾淡然闭上双眼。

 管理者笑几声,拾起扫帚继续扫落叶。

 苏樾睁眼便问:“你是不是喜欢厨师啊?“

 管理者嗓音很躁:“这地他妈的你一个人扫吧,嘴皮子是真他妈的碎。”

 “诶诶。”苏樾叫了两声,因为他看见铁栏杆大门外,有一个纤细人影。

 管理者没好气回过头:“对,老子就是喜欢她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吗?你跟少爷情路不顺,就来恶心老子是吧?老子知道她不喜欢老子……”

 他忽然停止说话,挑了挑眉毛:“苏樾,大门外那个少年,应该是少爷新请来的命定之人吧?”

 苏樾手里的扫帚摔落在地,门外的少年遥望过来,看见了他,挥手唤道:“嗨!我是来应聘的。”

 “迎接去啊,苏管家。”管理者双手抱臂,看戏般看着苏樾那张努力压抑住情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