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苏樾期待的心已死。
让他来服侍鬼少爷的一日三餐,不就是加快他被鬼少爷折磨的进度吗?
女仆与厨师,像商量好的,把木偶人一样的苏樾,往厨房门口推去。
苏樾看看女仆,又看看厨师,用一双十分不情愿的眼,被推出屋子后,他又憋出来一句:“我不想。”
可他身后,门已关上,他低头看着前方走廊,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逃离深渊,又要步入了。
硬着头皮走了大半程,苏樾停下,望向斜对面,少爷的房门。
这时,音乐声响起,把苏樾背后的汗毛吓得一立,细听之下,不知是谁,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唱片声音,断断续续,呕哑嘲哳。
忽然,唰唰声响起,近在迟尺,苏樾扭头看去。
是清洁工跪坐在地,并俯身,用小刷子刷地毯上的纹路。
苏樾立即想起那些不好的画面,他对清洁工的态度转变了,转变成了憎恶。
唱片似乎是残缺不全,又或是覆盖了污渍,此时发出的声音,就像个在艰难讲话的哑巴,忽而又急剧刺耳,如一道刺破天空的长弧线,划过了脑海。
苏樾皱眉。
而清洁工像是为了配合这唱片声音似的,擡头,盯紧了苏樾,他像是趴在地上的一只野兽,随时会对苏樾发起进攻。
苏樾垂眼看着他。
清洁工一声讥笑。
苏樾脸色骤变,端餐盘的双手开始颤,“你。”
那里像个山丘一样凸起了。
“所以还不快跑?”
苏樾强装镇定道:“这可是在少爷房门外。”
“那又如何?”清洁工直起上半身,“如你所见,就算被少爷的钉子穿过全身,我也不会死。”
苏樾心想,他真是疯癫猖狂。
清洁工很快又哑声说:“为了你,我愿意再试一次。”
这话拉响苏樾脑中的警报器,他一溜烟跑到少爷房门前,急匆匆推开门钻了进来。
但他忘记了敲门,他站在门口,眼前是黑暗,身后是缓缓合上的门。
“少爷?”苏樾紧张唤,害怕被责备或是惩罚。
根本看不见少爷在哪儿,早知道就应该带盏灯来,少爷不出声,苏樾就站在门口,苦着一张脸跟罚站似的。
“看见谁了?”少爷的声音响在前方。
苏樾轻声道:“太黑了,我看不见。”
屋子里陷入死寂几秒。
少爷又冷又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来这儿的路上看见谁了。”
苏樾竟然神游般在心里猜测起少爷问这话的深沉含义,他正打算回答的时候,少爷道:“哑巴了。”
苏樾的嘴皮子跟打架似的:“没有哑巴没有哑巴,来这儿的路上,我看见清洁工了。”
“刚才沉默什么。”
以防少爷心情不好再恶意惩罚他,他对少爷说话都是轻轻的,听起来也算是种讨好,他说:“我刚才在想,少爷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脸红了。”少爷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是寒冷。
不仅寒冷,也是一种冷漠尖锐的斩钉截铁,苏樾整块背都僵住,仿佛被铁钉钉住了死穴,不敢轻易再动,也不敢随便出声。
刚才听见清洁工的话之后,苏樾整个人,确实又气又充血。
所幸少爷没有再问,而是嘲弄般笑了声,笑声听起来也冷冷的。
“过来。”少爷道。
苏樾往前迈一步,动作有点像木头桩子刚学会走路。
“再过来点儿。”
这话似曾相识,一些不好的念头犹如蛇头,攀附在苏樾脸颊边,朝他微微颤抖的面部肌肉,吐着信子。
苏樾边走,边用细弱的声音说:“这是厨师让我送来的小蛋糕。”
“你不知道我早上已经吃过了?”
这话听起来,倒是一种责问,苏樾的声音像从肚子里发出来的,显得软弱不堪,“我不知道啊。”
“以什么名义送过来的。”
听少爷的声音,好像就在身前了,距离一拉近到这种程度,苏樾就不打算再向前了,低着头用馀光去瞥桌子在哪儿,嘴里顺便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等不到少爷的声音,苏樾朝眼前的黑暗看去,大概在一米远的地方,少爷坐在轮椅上,身后是被风吹得摇晃的窗帘,月光时不时溜入来窥视,少爷的额发也被风吹得轻轻摇摆,晃过两汪深红湖泊般的眼瞳。
看他不说话,苏樾忙说:“那我放到桌上去了,你记得吃。”
“好。”少爷回答得很干脆。
苏樾心里轻快了些,借月色来到桌边,稳稳一放后,他转身,少爷就在他身后,他瞪着眼,差点儿没把心肝肺给吓停。
苏樾低头,匀着气息,看见自己站在少爷的两膝之间,身后又是餐桌,不太好出去。
苏樾道:“少爷,请让一下。” “好。”少爷的轮椅很听话的向后滚了一下。
苏樾逃跑似的快步走出来,然后半鞠躬,说出这些天以来,他说得最舒服的一句话:“那我就先出去了。”
“好。”少爷说。
苏樾皱一下眉,没想到这样的少爷,倒还让他不习惯,不过说真的,这样的少爷很反常吧?事出反常必有妖,苏樾走得迅速,微微侧目,看见少爷坐在桌前,看着那些小蛋糕。
苏樾已走到门前,他伸手,要开门。
少爷这时忽然喊他:“苏樾。”
苏樾装没听见,飞快拉开门,然后走出来,眼前赫然一根朝他而来的铁钉,苏樾张唇:“啊!”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那铁钉也跟着下潜,平稳得像毒蛇的头,依旧要朝他眉心戳,他连连后退,退至屋里,手忙脚乱去关门,门压实之后,他捂着胸口,刚才心脏差点儿骤停了。
“胆子好小。”少爷道。
苏樾回头,话不经思考说出口:“还不是你喜欢吓唬人。”
只见少爷漆黑的头部轮廓往右偏了一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