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极光茶楼
没有人知道这座茶楼的主人是谁。这个人从没有出现过，或者说，哪怕他或她有一天真的出现了，由于从没有见过，他们也不会察觉。
极光茶楼的生意始终红火，尽管在这虚拟空间的茶楼中购买的茶水并不能真的到了人们的腹中，可是当喝下这些虚拟的液体时，人们所能品味到的茶香，和其中穿越了千百年历史的文化韵味，却是毫不打折扣的。
不仅如此，还有所谓的“国事”。
虚拟空间当中的监控尽管也称得上有序，不过相较而言，一向比现实要松得多，因而，假如有什么想要相互交流丶相互传递而有反叛之嫌的信息，在虚拟空间中选定一块人多眼杂的地方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而极光茶楼，就是这样的地方。
就像眼下，不少人正围着一张桌子。
假如有幸挤得进去，我们会看到一个相貌平凡丶衣着朴素的男孩正举着他刚刚查阅到的资料，兴奋地向人们宣读。在他由于兴奋而颤抖的手指以上，我们会看到一个被黑体加粗的名字：
于金达。
这是b城区现任领导者的名字。
据少年的资料显示，这个于氏集团的实际掌管者是从d城区调任过来的。而人们都知道，d城区是经济高度发达的地区，那里的财政水平，比b城区要高得多。
“这怎么了，我们不就是因为他成绩好才欢迎他的吗？”
人群中有人发问。
“嘿，那您可忒天真了！”少年激动地拍了下桌子，木质的桌子不满地发出闷闷的鸣叫。
“您光看见总成绩了，那您看见民生成绩没有呢？谅您看不见，因为这材料可是数据库的二级机密，要抽出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干……”
“说结论吧，别贫嘴了！”人群躁动起来。
少年嘴一撇，估计是觉得人们的反应并不如他设想中的吃惊丶崇敬，大失所望之下，干脆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拍，忿忿地说了句“你们自己看吧！”就离开了人群。在他身后，人们争相传阅那份薄薄的材料，纸张在每个人手中轮过一遍之后，已经变得潮湿而柔软。
随着人们的传阅，先前的躁动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茶楼的小夥计觉察出不对劲，敏捷地穿过人群，从桌子上摸过那张纸，读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在新闻中一直被高度赞扬经济发达的d城区，民生成绩全面拉胯。高等群众配给额极低的同时，底层群众比例甚至远超其他城区。不仅如此，d城区的出生率近几年迅速降低，死亡率则一路攀升。由于电费的限制，虚拟空间的使用和其他游戏的购买量也远低于其他城区。
事实上，d城区的虚拟空间，早就被掐断链接了。
“怪不得于氏集团会上得这么快，又忽然被调到我们这里来……”
人们正各自惴惴不安时，忽然，一道瘦小的身影自门外踉跄着跑进来，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连说话都颤抖起来：
“不丶不好了！刚……刚那个男孩走在路上号就被丶被销了！”
茶馆中的人们大惊失色。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桌上方才还清晰的数据，此刻已经变作一团乱码。
人们惊恐地面面相觑。几秒钟后，便如逃命般作鸟兽散。
此时，原本走在路上的人们，眼睁睁地看见从茶楼中逃出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迅速被销号。这幅画面，无疑引起了其他玩家的强烈恐惧。
然而即使大面积销号，也无法遏制住这恐慌和真相在现实世界中病毒式的传播。尽管新闻和各大公司都立刻召开紧急会议，申明要使谣言止于智者，还是无济于事。相反，使得很多本来忙于工作丶没有听见这一消息的人们也听得了其中一二。
一时间，众说纷纭。
听说这个消息时，东方炯正忙着折腾他那盗版pve游戏。游戏原名叫《沃土》，被他们几个爱好者私下复活后，便更名为《废土》。
这游戏的技术要求相对于当今研发出的许多游戏而言并不算难。东方炯才用了没几个工作日，已经快要追平当年的进度。在公司的这些日子，许多事情根本用不着他过问——
小事不用问，大事问他没用，得打报告直接问东方煜。
他闲得快发霉了。
就在东方炯退出游戏的那一刻，他的手机在桌子的另一头没命地震动起来。他伸长了手臂摸过来，接起了电话。
“喂？”
“听说了吗，于家那档子事儿被民间黑客查出来了，正疯传呢，群众都快疯了！”
“是吗。”
效率蛮高的嘛。
东方炯擡起手腕看了眼，距离他把消息透给那个不知名的用户，才刚刚过去三小时十七分钟。
看来，即使没有他的推波助澜，b城区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也已经是一盘散沙丶人心躁动了。
“我姐那边儿怎么样啊？”
“熳文姐还不知道呢，她在忙着开例会……不过，应该很快也就知道了。”
“你照顾好她，别让她一不小心说错话，我就这么一个姐姐，听见没有？”
东方炯的语气依旧轻松，反倒是让电话那头的人不由得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东方炯此刻或许脸上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微笑，想到那个颇显单纯的单边酒窝，不由得冷汗直流。
这个人，可比东方熳文以为的要狠多了。
“对了，那步闲棋，你给我下好了没有？”
“下好了，一个月前就下了，不过要有效果……恐怕还要一段时间吧？”
“废话。”东方炯一时被气得笑出了声，“不再过段时间，那还能叫闲棋吗？”
放下电话，东方炯靠在电脑椅上，轻轻闭上了双眼。他眼睛酸得厉害，下眼睑也又有了异物感，恐怕是睑板腺又堵了吧，得记得热敷着……
这一切，都使他愈发惦记自己那步闲棋。
这棋，也许将是他此局的制胜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