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蟹黄

 她虽然手也痛,脚也痛,皮肉也痛,脏腑更痛得好像给人揪出来一锅炖了,但此刻最难过的,还得说是脑袋。 

 “月亮,月亮是啥?” 

 她搜肠刮肚,好容易挑个雅致的形容,道:“像块……白玉盘。” 

 “啥是白玉盘?” 

 “就,”戚红药一时希望自己能晕过去,可偏偏痛感十分醒神,她左躲右闪,避不开那几双溜黑的眼睛,一时语塞,忽想起它们视若珍宝的菜谱,福至心灵,道:“月亮,就是一张挂在天上的春饼。”自觉这比喻十分贴切,暗暗点头。 

 几个小混血齐齐“哇”了一声,恍然大悟:“那,那啥叫月缺?” 

 “就是春饼挨了一刀,”她抬手比划,扫见自己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又放下了,仔细回忆片刻,补充道:“刀口那边儿,擀得有点儿薄。”月牙是有点透明的,她记得。 

 “太阳呢?” 

 “像……蟹黄。” 

 “啥叫蟹黄?” 

 “呃……就是螃蟹肚子里的东西。” 

 几个小混血忽然一阵骚动,齐齐转头看向一个小不点儿,推推搡搡,把它拉到跟前:“它叫螃蟹,它肚里有太阳吗?” 

 “……没有。” 

 它们明显不死心,“挤一挤呢?” 

 戚红药:“我喜欢你的想法,但你要敢挤,我就削你。” 

 蟹黄肯定是挤不出来,倒可能挤出另一种东西,叫人中黄。 

 “不是这种螃蟹,”她担心自己一点头,这些小混蛋——啊不,小混血,真可能把同伴挤出“黄”来,那场景多少有些难以想象,就多讲了几句:“是八条腿的螃蟹。”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似乎气力还挺充足的,以前没发现,一条命原来可以这么耐用,可能过去手头宽裕,用的就比较浪费。 

 看来,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多了,就容易忘了珍惜,命是这样,情也是这样。 

 往往是溺爱中长大的孩子,才会抱怨大家对他/她不够关爱,不能体谅他细腻的心情;而一个从小很少得到爹娘疼爱的人,一旦有人对她露出一点善意,她都可以记很久,很开心,容易满足。 

 一两银子,在富商眼里不值一提,在穷苦人眼里,或可为之去死。 

 戚红药有些出神,余光扫见有动静,低头一看,是刚才那个叫螃蟹的,正趴在她的脚边,把它觉得很有意思的一块石头指给她看。 

 她一边咳喘,一边回想,自己怎么就落到这一步的? 

 …… 

 跟杜义山分别之后,她一路跌跌撞撞,因伤势太重,想寻个僻静处调息,再图后策,结果昏沉间,一不小心又跌入墙内,彻底昏迷,再醒来时,眼前聚了六七个小孩儿模样的混血,正围着她好奇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