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为了锤
被熊皮中包裹的舟师军伍,早已是面无血色,出气多进气少,咳嗽着,断断续续的说着。
“从军,咱…不后悔,悔的是…在东海从军,他娘的狗…狗都不如,下一辈子…下辈子…”
下辈子如何,不知,军伍睡下了,永远的睡下了。
司卫沉默的将军伍毫无温度的尸体从熊皮中拖了出来,将熊皮包裹在另一名军伍的身上,一名蛟营的旗官。
旗官浑身打着摆子,不停的打着摆子,高烧不退,足足四日了,醒着,打着摆子,睡了,也打着摆子,还说着胡话,杀,杀贼,活,活着回去娶个婆娘过日子,杀贼,过日子,杀贼,过日子。
过日子,是梦想,一辈子追求的梦想。
杀贼,是本分,军伍的本分。
从了军,原本的梦想就变成了杀贼,若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又岂会来瀛岛,不是不想过日子,是知晓不杀贼,他过不了日子,他所认识的任何人,都过不了日子。
一名校尉走了进来,将用胸口暖化的雪水递给了谭敬宗。
“又走了四个兄弟。”
校尉很瘦,黑瘦黑瘦的,原本就瘦,到了瀛岛,到了鹿儿山,瘦的皮包骨头。
“还有二十多个兄弟挺不住了,老子也挺不住了,太他娘的冷了,缺吃少喝,不想挺了。”
校尉蹲了下来,望着谭敬宗。
“挺不住的兄弟们说,死,罢了,不贪这一时片刻,能挺住的兄弟们说,不缺这两三日,杀下去吧,趁着还能握住刀,拉开弓。”
谭敬宗望向洞外依偎在一起的舟师军伍们,收回目光后,又看向了周宝。
“成,怎地都是死,下山,杀贼就是。”
周宝从身后拿出了最后一支火药箭:“你眼神亮堂,寻个当官的射出去,寻不到,贼多的地儿射出去,射了出去,咱杀过去。”
“周兄。”
谭敬宗站起身,冲着周宝抱了抱拳:“与你等并肩而战,是兄弟我的荣幸。”
“我们的荣幸才是。”
周宝憨笑着,被拉了起来,脱下黑袍,换上了舟师军伍的衣服与甲胄。
“莫要被活捉,都知晓的,瀛狗知晓了我们司卫的身份,被活捉了,受万般苦楚折磨逼问火药之事”
“都知晓了,来不及走的,兄弟们会出力。”
熊洞内外,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站不起来的,也被背了起来,被背起来的,无法杀敌,却有资格要求一件事,与同袍,共赴死!
舟师军伍、司卫们,埋葬了同袍的尸体,浅浅埋葬后,踏上了归途,最终归途。
正如探马所说,下山的几条路早已被重兵守住了,越是外围,越是贼敌众多。
无数火把仿佛星辰一般,围住了山地,堵住了所有下山之处。
瀛贼明显是要活捉的,没有火急火燎的上山围剿,而是安营扎寨,组织越来越多的人手,甚至还有很多精通汉话的贼人在山间中大喊,希望康人下山,山下,有温热的食物,有厚厚的衣物,有一切康人所需要的东西,只要下山就好。
现在它们如愿以偿,鹿儿山康军残部,下山了,最后一战,放轻了脚步,紧握着长刀,黑暗中穿梭着,直逼山路临时搭建的大营。
三里、一里、百丈、百步。
借着夜色掩护的周宝等人,甚至能够看清楚火把下那一张张丑恶的面孔。
谭敬宗接过了校尉递来的大弓,火药箭搭在了弦上。
周宝拿出了火折子,望向左右两侧并肩而战的同袍们。
每个人都望着周宝,赴死而战前,总是要说些什么的,不是鼓励军心,不是激励军心,若需鼓励与激励,这些军中英豪也不会出现在瀛岛。
大家只是想听一些别的事,比如周宝常说的,比如大家听闻的,关于齐烨,关于齐烨会照顾好每一名军伍的亲族,大家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听着,听不够,听一次,就会彻底安了心,一次又一次安心。
“我家殿下…”
周宝深吸了一口气,每个人的双眼都亮晶晶的,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去要立下天大的功劳。
每个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只等周宝说完下半句话,齐齐呐喊一声“杀”,冲进贼巢!
突然一阵巨响,贼营惊。
所有人都下意识望向了鹿川城的方向,紧接着,巨响接二连三,火光冲天。
贼营惊,非是因火光或是巨响,而是战马疾驰,骑卒,着黑甲,握长刀,端手弩。
领头之人,一袭黑甲,吼声震天。
“殿下已在城中动了手,儿郎们,随本将尽快杀光这群狗日的,速速入山找那周宝,世子爷下了军令,将周宝寻到速速带回城中,殿下要亲手锤死他!”
密林外围,扑通一声,周宝瘫坐在了地上,惊恐到了极点。
“殿下他…殿下为了锤我…亲自跑来啦?”
一群舟师军伍彻底呆住了,谭敬宗望着周宝,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个疑问,这狗日的跑瀛岛来,不会是为了躲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