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始末(合章)
王振见曹吉祥起身,再换一副笑脸。
“吉祥,快坐,别见外。”
曹吉祥更是如芒刺背,整个身体仿佛被万只蚂蚁啃噬,刺挠的难受,只觉得坐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这里是司礼监,是处理军国大事的地方。
见外?
谁敢轻言此二字?
难道王公话里有话?
曹吉祥愈发不敢往深处想,心中把曹钦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这哪里是收养子,简直就是找了个活祖宗。
“王公……”
曹吉祥只开口喊出两字,王振就摆摆手,“吉祥,此事和你无关,你先坐会儿,等下我和你再说。”
曹吉祥愕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知王振还真就不理他了。
只见王振往前行了两步,双腿只距离喜宁匍匐的脑袋一尺远,继而弯腰俯下身子,一只手捏着喜宁脖子,将他的脑袋从地面上揪起。
“喜公公,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连三法司现在都听你的命令行事了,啧啧啧……,这个年纪,就有这身了不起的本事,再过两年,怕是我也得退位让贤喽!”
王振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喜宁张着嘴巴,脸上表情早已凝滞,突然似受到惊吓一般。
嘴唇哆哆嗦嗦,牙齿咯咯作响。
“叔,您……别吓我,小宁子胆子小。您要是看小宁子来气,砍了小宁子都行,千万莫要说这样的话。叔,求您了。”
“小宁子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毛脚鸡,要不是有叔您护着,一直给小宁子遮风挡雨,这些年闯的祸,那些看不惯小宁子的,早就将小宁子褪毛扒皮,烤了吃了。”
“叔就是小宁子最大的依仗,您要是也厌弃小宁子了,小宁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叔,您杀了小宁子都成,但千万莫要再说这些话。”
“小宁子不怕死,就怕叔您厌弃小宁子,误会小宁子!”
“叔……!”
喜宁涕泪涟涟,双眼赤红,声音嘶哑。
王振耷拉着眼皮,和喜宁四目相对。
喜宁眼神也毫不避闪,嘴巴用力抿合在一起,喉咙间的呜咽声闷闷的,似在极力强撑。
尽管他明明已经很失态,但还是能看出,他在极力强忍着,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王振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喜宁眼神依然毫不闪避,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王振许是弯腰弯的久了,单手扶着腰,另一只手也将喜宁的脖子松开,缓缓起身。
曹吉祥大气都不敢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刚刚喜宁如此的一番‘真情流露’,曹吉祥也觉得心头一酸。
可突然想起之前和喜宁在宫门相遇时,喜宁和他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有些恍惚。
喜宁这番‘真情流露’,不似作伪。可若不是假的,他在宫门口时说的那些话,又该作何解释?
曹吉祥一时间也分不清了。但他心里知道,这个时候,既然分不清真假,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王振背过身去,看不清面容,他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站着。
此刻,房间内,只能听见喜宁极力憋再喉咙间的呜咽声。
因为太静,这本来很小的呜咽声显得很吵。
许久之后,王振再次开口,“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叔……”
王振转过身来。
曹吉祥愈发骇然,因为他瞧见,此刻王振眼眶竟有些红。
刹那间,曹吉祥脑海中电光火弧一片急闪,他仿佛抓到了一些什么,又明悟了一些什么!
这一刹那,难道就是佛门所说的那种顿悟?
真是好玄妙的感觉。
曹吉祥觉得,今日遭受这一番,以后将受用无穷。
和喜宁比起来,自己稚嫩的就像个毛头小伙。
自己辗转多年,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佛宝,忍痛割爱。却不及喜宁一番说辞就扭转乾坤,甚至让王公感同身受。
这一刻,曹吉祥浑身精气突然就泄了一大半。
「我若有他这身本事,斌儿或许早就出来了吧!」
曹吉祥独自凌乱。
……
王振绕到书案背后,重新落座。
“起来回话。”
“小宁子还是跪着吧!这次小宁子鲁莽行事,差点坏了叔的布置,小宁子实在无颜面和叔站着说话。”
王
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顿了顿,又道:“我要听实话。”
喜宁双手扶着大腿,身体略往后靠了靠,以减轻膝盖的压力,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叔,此事真不是我故意谋划。”
“刘年自被罢官以后,整日戒酒消愁。叔,您应该也听说过,他一直都无子嗣,之前叔想要用他,小宁子也暗地里调查过他一番。”
“这刘年只有一妻,缔结连理近二十载,却无所出。按老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本是天大的事,刘年早该另纳妾室,延续香火才对。”
王振与曹吉祥脸色都不大好看。
子嗣问题,本就是寺人禁忌,如今喜宁大谈特谈,两人心里自然觉得别扭。
不过,王振却没有打断。
王振都没有打断,曹吉祥就更不敢了,只能任由喜宁大谈特谈这个令人难堪的话题。
“可刘年却一直任由外面风言风语,还特意在外面说:他与结发妻子相濡以沫,当年喜结良缘时,曾发过誓,一世只娶结发妻子一人。”
“这些年,刘年妻子一直因为未给刘家延续香火,被外人冷言嘲讽,就连刘年母亲也当面嫌弃,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刘年却自始至终,坚守一点,绝不纳妾。”
“外人一面骂他迂腐,一边又赞他对妻子不离不弃,是男儿典范。”
“以至于在子嗣一事上,刘年其实更多受到美誉,反倒他的妻子,一直饱受冷眼和咒骂,还一直被刘年老母,寻来各种偏方,每日服药如吃饭。”
“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不对劲,细查之后才得知,刘家子嗣问题的根不在刘年妻子身上,而是在刘年自己身上。”
“他为了自己清誉,让结发妻子饱受诟病。”
“刘年妻子似乎也已经习惯,尽管曾私下找大夫瞧过,也知道病根不在自己身上。但却也一直埋在心里不说。”
“是以这些年,夫妻二人虽心有芥蒂,但在外人眼中,却仍是一副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