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东兔子 作品

第100章 正文·完结

 李科咳了声,难得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严格来说,哥现在也还没脱单,还处于互相了解的阶段。”

 朱仰起痛心疾首地说,“你俩回去就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陈路周:“稀罕。”

 李科:“就是,谁稀罕。”话音刚落,一搜罗桌面上的牌型,瞬间破口大骂:“靠,朱仰起你能不能看着点打?我这边给你堵死了大哥。”

 朱仰起:“你那一手烂牌,堵死算了。“

 李科迷惑地看着他:“咱俩是一家,朱哥?“

 朱仰起:“下把换家,我要跟陈路周一边,他打牌没那么多废话。“

 李科看了陈路周一眼,“他脑子里这会儿全在算计,你还跟他一边,要论红五,我跟他水平不相上下,你跟姜成水平有点差距,我们这个组合有点吃亏。”说完,扔出一串梅花牌型。

 陈路周笑了下,李科顿觉不对劲,见他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打牌,扔在桌上,刚好顺上,李科咋舌:“你梅花断张了?吊主了?”

 “我早就吊了好吧。”

 “靠,你算我,刚朱仰起扔梅花,你那副狗表情,我还以为你手里还有。”

 “打牌靠表情吗?”陈路周笑得不行,轻松又散漫,一边同他说着,习惯性地往徐栀那边看了眼,“你不算牌啊?我以为你算到了。”

 李科:“刚被朱仰起分心了。”

 朱仰起立马给他摘清:“别,你自己技不如人,陈路周红五水平我爸那个老牌鬼都来不过,每年过年都得给他两份压岁钱。”

 李科数了数他们捡的分,面无人色:“死了,这把直接下台了。”

 一连几把,李科和朱仰起就没再上过台,陈路周和姜成直接翻身农奴做地主,直接从小二打到老k,把牌做清了。

 徐栀几个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好一局结束,朱仰起嚷嚷着再来一局。

 “你们在玩什么?”徐栀问。

 “红五,来吗?”陈路周回了句,把人拉过来。“算了,不太会。”

 徐栀说完,自然坐进他怀里,陈路周两腿敞着,人往后坐,中间腾了个位置给她,下巴抵着她的肩,把桌上的饮料拧

 开递给她。

 “嗯?”

 徐栀接过,喝了口,把饮料递回去,一副显然被人伺候惯了的样子,舒服地往后一靠,整个人惬意地靠在陈路周怀里,脑袋顶着他的肩,仰头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说话,内容没什么营养,诸如

 “踩水好好玩,而且一点都不冷。”

 “我刚刚在沙滩上写你和老徐的名字,你猜谁先被冲走了。”

 陈路周低头认真听着,时不时笑笑,拨她头发,偶尔应两句,“无聊不无聊你。”

 朱仰起:“服了服了,这俩热恋期比我青春期都长。哎,李科李科——“

 没回应,朱仰起茫然一回头,看见李科纹丝不动,对他视若无睹,手里举着一瓶旺仔小牛奶殷勤地问一旁刚踩水回来的张予:

 “要不要喝点饮料?“

 朱仰起:“……”

 傍晚,几个人靠在沙滩椅上看日落,欣赏着绯红色的霞光落在海面上,将整个庆宜市照的温馨又热烈,好像打翻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混杂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和色彩,将海天混然一色,那奇景着实瞧得人心潮澎湃。

 一群风樯阵马的少年在金淘万浪的海边肆意说笑,声音穿在无拘无束的风里,被四周群山阻挡,笑声在一次次潮涨潮落中褪去,直至沙滩上留下一排排深浅不一、踏足过的脚印,也渐渐淹没在奔腾不息的翻滚潮汐里。

 “下雨啦!”

 “快跑。”

 旁边人群四散逃离,往酒店跑的,往马路上跑的,提着鞋子往车里跑的,还有几个傻文青往海里跑的。

 陈路周下巴还搭在她的肩上,看着海面上渐渐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水花激荡着,低声在她耳侧询问了句:“跑吗?”

 两人坐在海滩椅上,头顶是遮阳篷,徐栀往后仰,后脑勺跟他交错着蹭在他的肩上,“不跑,反正你在,爱下不下,不是有遮阳篷吗,又淋不着。”

 顷刻间,暴雨如注,霹雳吧啦地打在遮阳篷上。

 阳篷下,再无其他声音,没再说话,两人在忘情的接吻。

 **

 淋了一身雨,徐栀洗完澡,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陈路周还在洗,浴室里水声哗哗地砸在地上,徐栀从床上爬起来,在他房间里转了会儿,地上摊了个收拾一半的行李箱,就几件衣服和几个相机镜头,他刚穿过黑色的棒球服扔在上面,似乎要带回北京。

 底下还压着一本书,徐栀好奇地抽出来看了眼。

 ——市一中优秀作文集锦。

 这种东西还留着啊,不愧是陈大诗人。

 徐栀笑了下,漫不经心地往下翻了一页。

 第一句话就猝不及防地跃入她的眼帘,徐栀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收,心头恍然一撞,那句话太眼熟了,那字眼好像跳动的火苗映在她眼底,徐栀一直觉得这句话曾在某种程度上对她有很大的开解,也曾因为这句话,一度对谈胥产生好感,觉得他太成熟了,不同于一般的十八、九岁的男孩。

 然而,她没想到这句话出现在这。

 「世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眼睛再往下一瞥。

 ——宗山一班,陈路周。

 然而,还没等徐栀反应过来。

 书页里缓缓掉下一张纸,她以为是书签之类的,也没在意,就打算给他塞回去,等捡起来,才发现是一张薄薄的信纸,字迹熟悉,但比他平时写题时的字体更端正,一笔一画都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笔墨也新,仿佛刚写不久。

 以为是他刚写的读书笔记还是什么,徐栀匆匆瞄了一眼,就打算给他塞回去。

 然而,起头三个字,就把她钉住了,眼睛仿佛上了锈的铁,一动不动地牢牢盯着那张纸,忍不住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去。

 只看了第一行,徐栀鼻尖就开始泛酸,心像是被人揪着,狠狠抓了一把,那干涸已久的眼泪便瞬间从眼眶里涌出来,她起初自己都没察觉,直到那薄薄的纸张被渗透,徐栀不由攥紧手指,嘴唇紧紧抿着,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越憋,越忍不住,视线里的字迹已经全部模糊,可每个字都诚恳得让人心里发酸。

 「林女士,您好,我叫陈路周,是徐栀的男朋友。

 徐栀曾说您在梦里让她跟我分手,嗯,我有点担心,就擅自做主写了这份信,希望不会打扰到您。

 跟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曾多次跟我提及您的事,我能从只言片语中感觉到,徐栀从小对您很钦佩,您走后,对她打击很大。首先,我很感谢,您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也很遗憾,您没能陪她走到人生的最后。

 其次,徐叔说您和徐栀经常拌嘴,但您其实很爱她,只是习惯性对她严厉。她也一直很想得到您的认可。她以前或许成绩不太好,但您可能不知道,她高考738分,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A大,现在是A大建筑系的学生,成绩非常优异。

 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想告诉您,其实徐栀很优秀,也非常爱您。她说自己很少能梦见您,可每次梦见您,您总说一些不好的话,我想您可能是对我不满意,或许因为我没有正式跟您打过招呼。

 最后,我很爱她,不想她夜里总是梦见您惊醒。

 她也很想你,如果下次再梦见您,您可以说一句爱她吗? ——陈路周」

 看到最后一行字,徐栀胸腔里难忍的酸意几乎从她胸口破腔而出,她直接失声痛哭,眼角的泪水瞬间决堤。

 林秋蝶和老徐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太一样,人都说父爱如山,他们家相反,林秋蝶女士的母爱更沉重一点。老徐虽然也经常怼她,可该夸她表扬她的时候毫不吝啬,永远都是高举着父爱的大山,为她呐喊助威。

 “囡囡!你是最棒的!”

 “囡囡!爸爸爱你!”

 “我们家囡囡简直是仙女下凡!爸爸怎么这么幸福啊!生了这么个宝贝!”

 林秋蝶那座山从来都是巍然不动的,对她表扬的话很少,徐栀记忆里永远都是她的

 不满和批评。

 “徐栀,你到底懂不懂事?”

 “徐栀,考这点分数谁给你去开家长会。”

 “徐栀,你能不能让妈妈省省心?”

 讽刺的是,林秋蝶女士还在的时候,徐栀一次次想证明自己都叫她失望至极,偏就在她死后不久,她以黑马成绩考上了国内最高学府。

 然而,林女士永远都不会知道,林女士到死的记忆里那个女儿都是不成器的。

 这种遗憾永远是无法弥补的,徐栀曾无数次后悔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努力。耿耿于怀,又不能释怀,她只能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以致后来对情绪反应都不敏感。但她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敏锐察觉到她的遗憾,甚至还幼稚认真地写了这样一封信去驱散她心里的不甘心。

 陈路周进去的时候,徐栀坐在地上,腿心里正摊着他的信,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鼻涕眼泪直流,他叹了口气,过去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脖子上还挂着毛巾,人站在床边,转手去抽床头的纸巾,一边弯腰给她擦鼻涕,一边对着她的眼睛轻声笑着,“哭成这样,我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徐栀也莫名笑出来,擦完脸,把脸埋在他的腰腹上,陈路周上身裸着,腹肌硬挺而分布均匀,人鱼线附近的青筋性感的突在皮肤上,她额头抵着,脸朝下,看着脚尖,深吸了一口气说:“陈路周,我其实就是不甘心。”

 “我知道,”他低头看她,用手摸着她的发顶,“哭出来就好了。”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其实挺难受的,全世界我就想让她知道,偏偏只有她不知道。”

 “徐栀,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想做什么,他偏不让你如意,你四两拨千斤,偏就给你拨成功了。”

 徐栀若有所思,眼角还挂着泪痕,想想挺有道理。

 陈路周:“想什么呢你?”

 徐栀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很有道理,我泡你好像就是这么泡的。”

 陈路周一口气直接上不来,手还在摸她的头发,垂着眼皮,低头睨她:“……你信不信,我现在给你扔出去。”

 徐栀眨巴眼睛:“我还在哭呢。”

 拽王的谱又摆起来了,“哭完了再扔。”

 扔了一晚上也没扔出去,徐栀看他在那收拾行李,他行李比自己少多了,明明这家伙在学校衣服也是一套套换的,怎么行李箱里好像也没扔几件衣服,最后陈路周把行李箱封上,竖起来推到墙边上,人坐在行李箱上,大概是无聊,默不作声地就那么看了彼此好一会儿,一个坐在行李箱上,脖子上还挂着黑色毛巾,一个盘腿坐在床上,眼神就跟糍粑似的沾在对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看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看一会儿,又笑一会儿。

 压根不知道在乐什么,可也就是那么津津有味地研究着对方的眉眼,怎么也看不厌,好像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他们建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城堡和玫瑰园,已经不需要多余的风景,光这么瞧着也乐此不疲。

 陈路周懒洋洋靠在墙上,脚下的行李箱还在悠悠地滚动着,脚尖抵着地板,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比成枪状,冲她隔空玩性大发地随意打了一枪。

 “磅!”还配音,完全少年样。

 徐栀笑岔气,“幼稚。”

 “你爱上陈路周了。”

 “磅!”又开了一枪,还眯起一只眼睛,“你好爱他,爱了又爱。磅磅磅,你爱死了。”

 徐栀简直笑疯,“神经病,陈路周,你幼稚不幼稚。”

 “没你幼稚,小狗摇尾巴。”

 徐栀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哎,陈娇娇,我载了一部电影,《七号房的礼物》,谁看谁流泪。”

 他坐在行李箱上,后背抵在墙上,啧了声,“哎,那你这就没意思了。”

 ……

 然而那刻,徐栀是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爱都圆满,恨都消散,无论是万里波涛还是雾霭流岚都不要靠近他,群山万峰都不要阻拦他。

 ***

 那日,春回大地,草长莺飞,花谢花开,又一年。

 庆宜夏天的蝉鸣一如既往的聒噪,夷丰巷那个少年,永远占上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