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四章 行者祭
海路罗拉粗粝的大手弯曲,覆压在盾马船的甲板上,铁弓似的脊背,仿佛青黑色反扒在木质上的一只铁锚。
短暂的沉默之间,野兽一样猛烈抬起头颅,左手顺着冷敛黑亮的乌瞳,攒杀出劲捷犀利的一道新光,“战!盾马海神的弓。”
当他再次起身,厚重身躯已经带动浑整位移的一道时空。
是的,一颗凝炼的心灵,才足以载动完整的生命,粹掉漫漶、冗长的芜杂,从灵魂拔出一杆犀利的锋刃。
深邃踏掳的响步铁足,“咯嚓!”“咯嚓!”……在甲板上留下凹陷的脚印。
一脚,一枚盾马字。散发着漆黑、喷薄、通透的野性。
此刻的海路罗拉,就是盾马法寨传纪里传颂的古老的行者祭。生命已经全部付诸于力量精铁做薪——燃烧起来的篝火。
瞬间,褪尽丰腴附着颜色的盾马王,屈折姿态已经攫紧狂浪风骋般的万感。右手篡握一把桨橹,空置的左手崎岖勾勒,动荡,仿佛无形拎着亿万贲色贲形、无量劫的恶魔。
“海路罗拉啊,
不是知者,
不是智者,
也不是觉者。
只是盾马古来司仪的——
行者祭。
行走,
挟带着生命瞬生瞬灭的——
全部。
海神,
盾马海神啊,
植心于海,
就在海路罗拉疼痛的两手间,
即时,
茁生盾马大地。”
海路罗拉铿锵、坚硬地走动,每一步重载般痛苦发疼的摇晃,仿佛在行步中,从身躯上遗落着块状流离鲜血的肌肉……
那些曾经在优柔辨鉴中,丰盛聚拢于生命的每一个念头、情味和欲望……在身形廓体内,已经哔哔波波地从疼痛的感官上燃烧起来。
在盾马法寨的石锲字朵中,有这样一句话,“意念比质物重过一百倍。”
但是,盾马人以至于冰塬人曾经以吟哦的诗颂表现那句话,一直视之为笑话。所以,行祭的时候,总是有意或无意地取消——那些与之同类的话。
他们喜欢无重的心灵,触发丰繁的思着时,化重成纤,一思即了。精简岁月无穷盘亘在生命知觉里的黑暗。
然而,在此刻盾马古老的行者祭中,心之载物,万感俱在,纤疼毕集。一感触形,足以击穿生命完整修行的脉轮和法门。
巾麦侬直视海路罗拉,看着海路罗拉崎岖行走在盾马船的甲板,身相以足弓拓在木质上、深陷落淀的印记,形成不断深陷的脚字窟窿,顿时深感震动。
她知道:在冰塬大地上,盾马人崇尚的祭,仅仅隶属于底底忒人的祭祀者稗施执弥。他是整个盾马族部古来祭礼司仪的唯一传承者。其他任何在盾马的行祭格式,都是背道者。
即便是猎司里迪的祭礼和冰卢厝太阳神宫殿的祭祀,在盾马人真实的心灵里,其实是不被认可的。
“盾马人完好地存在于盾马大地,就是对其他族祭礼的蔑视。而且,盾马人拥趸无可比拟的盾马巨帆。”
这,就是一直以来,盾马人轻松剥落外域言辞的、最明亮清晰的修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