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央 作品

第 129 章 生产

 从海军学校招生现场回到行宫之后,李令月仿佛真的定下心来,开始安安生生地过起了养胎生活。

 每日会有专门的厨子给她做膳食,搭配营养菜色,用过膳食之后,她会在身边宫人们的陪伴下,在行宫中散步。

 武皇不许扬州各级官员来打扰李令月,因此,李令月过上了一段难得悠闲的日子。

 从长安来到扬州的太医与宫人们原本还担心李令月闲不下来,千方百计地往外跑。没成想,李令月居然这么配合,没有令他们为难。

 这日,李令月在用过早膳之后,便在行宫中挑了一处景致优美之所,坐在墩子上,开始晒起了太阳。

 先前她每日处理公务,瞧着精明干练,此时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瞧着又是另一幅样子。

 特意从长安城赶来扬州的明霏给身边儿的宫人使了个眼色,让一名宫人为李令月取一件大氅来,以免李令月着凉。

 眼下虽已开春,日头却不算太暖。在外头待久了,还是有些冷。

 明霏见那名宫人领命去了,又命身边的两名宫人去小厨房盯着,为李令月备好热汤和点心。李令月怀着身子,饿得快,她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得确保李令月一饿,就有口热乎的吃。

 这些日子,李令月的口味与以往不大一样,小厨房上一般得同时备着几样不同口味的糕点。

 待明霏安排好诸项事宜回去,就发现李令月已经开始望着远方怔怔出神了。

 明霏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从前,殿下是不会这样的。也不知最近,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殿下这胎对外宣称是“有感而孕”,事实当真如此么?

 会不会,殿下此刻的怔愣,与孩子们的阿耶有关?

 明霏心中虽有诸多猜测,却没有去询问李令月。她能够感觉到,此刻的李令月,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她的。

 明霏不知,此刻,李令月的前方正悬挂着一块除了她本人之外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荧幕。

 她看似人还在这里,思绪却已经飞到了另一个时空。

 今日,是嬴政巡幸赵地的日子。

 赵国虽已降秦,但赵地仍有一些人对秦王存有敌意。

 当秦国官员在赵地推行秦法之时,不断有赵地勋贵发动反叛。

 跳得最高的那几个自然被秦军狠狠收拾了,余下的人也不敢再做这出头鸟,只敢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嬴政选择在此时前往赵地,便是打算以他的个人威势震慑赵地的氏族们。

 与此同时,嬴政还打算在赵地推行一些惠民措施,进一步分化赵地普通黔首与赵地勋贵。

 只要能让赵地普通黔首对大秦归心,他们便会成为他的耳目,替他盯着这群不肯死心的赵地勋贵们。

 嬴政先前告诉李令月,他会“带”李令月游览大秦山水。

 李令月可以借由他的视角,来看看大秦如今的风貌,稍稍排解一下待产期间不能随意外出的苦闷之情。

 “你有什么地方想去么?”在出发之前,嬴政刻意向李令月问道。

 只要李令月想看的地方与他的目的地在一个大方向,他不介意为李令月稍稍绕道。反正这年头出一趟远门,动辄就要数月时间,多增加一个目的地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李令月一听到这话,立马兴致勃勃地看向了嬴政:“想去阿政幼时住过的地方看看!”

 嬴政可是足足在赵国生活了八年多呢,也不知邯郸的“嬴政故居”是否还保留着。

 她想去看一看嬴政幼时牙牙学语的地方,想去看一看嬴政歪歪扭扭学着走路的地方。兴许小嬴政在那处院落中还打翻过碗,与人闹过脾气,还偷偷地躲到墙角边哭过。

 兴许小嬴政还因为跟人打架,而挨过罚……

 尽管幼年时的记忆对嬴政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她对于嬴政有关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之心。

 嬴政在听到李令月的话后,嘴角抽搐了一下:“寡人可不会做躲起来偷偷哭这种事。”为什么在令月的假想中,他小时候会是一个哭包?

 “你又不主动把你小时候的事告诉我,我不就只能瞎猜了嘛。”李令月道。

 嬴政揉了揉自己的眉:“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不要再瞎猜了。”

 “那我想去你的童年故居看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可。”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嬴政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一想到要回到那个他曾经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嬴政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复杂。

 曾经的他,恨透了那个名为邯郸之地。邯郸的人排斥他,一个个都将他视为仇人之子,骂他是有爹生没爹养的杂种。

 但凡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恶意。即使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在看到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后,也会下意识地远离他。

 在嬴政幼时的记忆中,邯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乌云压顶,叫人透不过气起来。

 嬴政曾经畅想着在攻灭赵国之后,他要如何找自己的仇人一雪前耻。可当赵地当真变成了秦地,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采纳了李令月之言,尽可能一视同仁地对待赵地黔首与秦地黔首。

 若是他见到了当初他曾经生活过的院落,以及与那座院落相关的人,他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那些人?

 他也不知。

 ……

 车队很快就开始启程了,李令月却觉得有些无聊。

 她本以为可以一边走,一边看看沿途的风景,可她忘了,嬴政是个容易遭遇刺杀的体质。

 正因如此,嬴政早早就准备好了数架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天子车架,他自己则坐在其中一座车架中。

 露脸是绝对不可能露脸的,否则,他专程准备这么多座干扰人判断的马车,可不就白费功夫了?

 一时之间,李令月有些兴致缺缺。

 今日李令月周围有其他人在,李令月不可能主动跟嬴政说话,只好由嬴政来寻找话题。

 “也不知,那些不安分的人何时会来行刺寡人。”

 李令月心中有些纳闷,哪有人期待别人来刺杀自己的呀?

 要是她现在能够开口,她高低得跟嬴政呛一呛声。

 谁知,嬴政话音才落下没多久,二人就听见有一声巨响从相邻的马车上传来。

 嬴政透过车窗看到身旁的马车被砸得稀巴烂,那名看上去人高马大、按理说也应该十分笨拙的刺客,在发现自己行刺失败后,立刻就开始逃亡。

 嬴政盯着那人的背影,眼中泛着一丝冷光。

 李令月则在心中暗自念叨着,看,她就说吧!人是不能随便给自己立旗子的。

 秦王的车架才驶出咸阳,秦王就遭到了行刺,可见究竟有多少人憎恨、畏惧着嬴政。

 这会子,嬴政也顾不上与李令月说话了,他要派人捉住那刺客,并从那刺客的口中审出幕后主使。

 为了不让李令月担心,嬴政没有关闭荧幕,以便李令月能够了解他这边的动向。

 也不知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也感受到情况的不妙,向来安静的孩子们这时忽然动了起来。

 李令月一手安抚着腹中的孩子,一边对身旁的明霏道:“这里风有些大了,吹得孤不舒服。咱们回吧。”

 “是。”明霏上前,搀扶住李令月。在他们这些人的面前,李令月并未施展障眼法。

 此时怀有八个多月身孕的李令月,身形已变得十分臃肿,让人见了都觉得心惊。她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待李令月在自己的寝殿中坐定,明霏估算了一下时间,问道:“殿下可要用些点心?”

 往日这个时候,李令月都该饿了。

 只是这会儿,李令月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况且,她低头看了她仍在微微动着的小腹一眼,心中暗道,就算是她想吃,她现在也吃不下去啊。

 不过,为了不让周围侍奉的人担忧,李令月还是命他们将点心呈上来,而后全部退下。

 不得不说,嬴政等人的效率实在是高,当明霏等人将最近李令月颇喜欢吃的一款糕点端上来时,嬴政等人已经将那刺客给捉住了。

 “差点儿就让那刺客给跑了!”嬴政面色铁青地告诉李令月:“寡人不曾料到,当地居然有人给他们打掩护!若不是寡人在捉拿刺客无果之后假意要离开,那些人也不会在大意之下露出马脚。”

 “能够顺利抓到刺客就好。”李令月回想了一下嬴政那几次比较出名的遇刺经历,能够顺利抓到刺客的时候实在不多。这回一切进展顺利,实在是可喜可贺。

 不过,嬴政试过一次诈之后,打算行刺他的人必定会有所防备。下次,嬴政就很难故技重施了。

 “打算刺杀你的人是谁,你可问出来了?”

 “没有。”一说到这个话题,嬴政脸上就浮现出几丝郁色:“那刺客有着天生神力。在被抓之后,他发现自己逃脱无望,便直截了当地自尽了。他动作太快,我大秦将士来不及拦住他。”

 “不过,我虽然不曾审问过他,也能大致猜测他的来历——他多半与旧韩势力有关。”

 “看样子,韩王然是降了,他手底下有些人却不愿就这般认命呢。你不妨将此事交由韩然来解决,他与那些旧韩官员熟,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李令月给嬴政出了个损主意:“要是以后再发现有韩地的官员与刺客勾结,你就直接问责韩然,看韩然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嬴政抚掌道:“韩然能够与底下的官员斗智斗勇那么久,他自然有办法知道这究竟是谁的手笔。”

 如果不知道,也好办。正好嬴政想找个理由削减韩王室的一应待遇了,韩人自己给嬴政送上了一个理由。

 “阿政,你不必对那些前王室成员太过客气。”向来宽和的李令月,此刻眉眼间闪过了一丝真真切切的冷意:“你待他们宽和,日后其他人可是会打着他们的名义造你的反。”

 李令月的宽和,只是针对普通百姓。对待具有潜在威胁的政敌,她丝毫不会手软。

 武皇总觉得李令月性子过于和软,担心李令月吃亏,她却不知,从小就目睹了权势斗争何等残酷的李令月,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中也是绝手下留情的。

 “寡人知道。”当嬴政听说另一个世界的大秦中,原六国实力一度复辟,他便有了斩草除根的想法。眼下他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他还要用韩非和张良等人,二是做给尚未投降秦国的齐王和魏王看的。

 要是嬴政直接对降秦的韩国王室、魏国王室和燕国王室下手,无疑是逼着魏王和齐王与秦国死战。不过,若是原韩国臣子不满韩王的选择,弑君犯上,甚至殃及宗室子弟,那就与嬴政无关了。

 嬴政身边的人很快就将旧韩之人意图行刺秦王之事告知了韩然,并借由此事诘问韩然,韩地是当真降秦了,还是假意降秦。

 在韩然惊怒交加、夜不能寐的时候,嬴政一行人已经再度启程,开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嬴政这边人多,行进速度自然缓慢,不能与他轻车简从时相比。

 有时候,嬴政带来的大部队停留在荒郊野岭,一应吃穿用度,实在是简朴得很。

 尽管做了防震处理,但嬴政的马车还是颇为颠簸,就这样,他还得防备着不知何时会蹿出来的刺客。

 李令月瞧着嬴政这样子,不由感慨道:“你这哪里是出来游玩的?你这分明是出来受罪的。”

 “原本的确是受罪,但这一路有令月相伴,寡人竟觉得,倒也还好。”

 “你如今说话倒是愈发动听了。”李令月轻笑着道。

 “令月身边那么多能言善道之人,寡人若是还学不会说话,岂不是要失宠于令月?”

 嬴政想得很明白,令月与旁人是不同的。只有他与令月二人的时候,他大可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听到嬴政这番话语,李令月笑得更加欢畅了。只是,笑着笑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见她抚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对嬴政道:“阿政,我似乎……要生了。”

 嬴政在听到这句话后,面上一片空白。

 “妇人生产……需要准备些什么?你可准备好了医正?你还是赶快唤人进来吧!”

 李令月见他这副坐立难安、仿佛比她还紧张的样子,便出言安慰道:“不必担心,帮我接生的人手都是早早便备下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说完这番话后,她便切断了与嬴政的通讯。

 即使嬴政想要通过荧幕旁观她生产的过程,她也是不会同意的。

 她不愿意让自己最狼狈、最虚弱的一面被他看到。所以,还是暂且让他等着吧!

 大秦的官员们不知秦王为何忽然下令就地扎营。此处虽然可以扎营,却不是最佳的扎营地。

 原本他们定下的扎营地还要再走半个时辰才能走到。

 他们见秦王面色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按照秦王的意思去做。

 没有人愿意在秦王心情不佳的时候触他的霉头,除非是秦王的命令事关重大,他们不得不顶着压力去劝谏秦王。

 眼下,把营地扎在哪里,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遂了秦王的心意也无妨。

 身边侍奉的护卫队从临近的河中捕了一些鱼,烤好之后,进献给秦王。

 这是他们这些天的惯常做法。若是在城镇中停留,他们的吃住标准会好上许多,可若是遇到不得不在城外扎营的时候,他们的食物通常是自带的干粮,以及通过就地取材做出来的简易菜肴。

 秦王颇喜欢吃鱼,却不喜欢挑刺,好在这条河里的鱼肉嫩,刺又不多。架在火上炙烤一阵,辅以从西域带回来的调料,味道很是鲜美。

 底下人本以为秦王会很喜欢这道菜,哪知道,秦王只是略略用了几口,便命人送了出来。

 第一个发现这鱼的士兵原本还等着秦王的打赏呢,没想到,秦王竟对这鱼不感兴趣?

 这名士兵纳闷儿地问秦王身边的近侍:“这鱼不符合王上口味吗?”

 “不是这样。王上今日不仅鱼用得少,干粮也用得少。王上在用完晚膳之后,就把我们都给赶出来了。”

 在这名士兵看来,秦王政的表现十分反常。原本他心情还算不错,哪怕是数日前有人行刺,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可今日的秦王,显得异常焦躁不安。

 这也让秦王政身边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这几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啊。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嬴政一直在视图与李令月取得联络,好看一看李令月那边的情况,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在这种情况下,嬴政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会好?

 秦王政的异常如此明显,不仅他身边的近侍们和底下的将士们察觉到了,李斯、王绾这些人精更是早早就嗅到了不对的苗头。

 秦王突然出现异状可是一件大事,他们决定去秦王的营帐中探一探情况。

 若是秦王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者棘手的事,那么,为秦王排忧解难便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嬴政在听闻李斯等人求见的消息时,本来下意识想拒绝。此时的他,除了李令月之外,谁都不想见。

 然而,他很快就想起李斯、王绾、隗状等人也算是半个知情人,到嘴的话就变成了:“让他们进来吧。”

 李斯等人进来之后,便见秦王政目光熠熠地望向他们:“你们膝下都已经子女成群,想必你们对妇人产子一事十分了解吧?你们妻子生产之时,你们都在做些什么?你们的妻子又是过了多久,才将孩子诞下的?”

 这……

 李斯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进来,不是来为秦王排忧解难的吗?怎么忽然间,话题就跳转到妇人生产之事上了?

 李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在他的妻子为他诞下第一子的时候,他似乎还在楚国上蔡县做小吏。那时的他,每日都要为家中生计发愁,为自己未来的出路发愁,哪有精力去关注自己的妻子?

 诚然,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怀胎生子很是辛苦,但那不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事么?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妻子提供优渥的生活,为妻子寻来好的好医好药,让妻子能够在生产中活下来。

 王绾与隗状的经历虽与李斯不大一样,但他们的想法与李斯大差不差。

 他们都听说过女子怀胎生产的辛苦,但在他们看来,除了为自家妻子寻个靠谱的稳婆、为自己的孩子寻个靠谱的奶母之外,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他们的妻子在产床上苦苦挣扎之时,他们往往还在朝中处理政务。

 有一回,王绾的妻子生产之时,王绾恰好在家,他在产房外听到女人凄厉的哀嚎声,不忍再听下去,便回到房中静心苦等。

 对于女子生产之事,李斯、王绾、隗状等人不能说完全不了解,但了解得属实不多。

 秦王政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他们的面上都露出了茫然之色。他们本以为,他们是来为秦王政排忧解难的。可这忧,这难,是他们能够排解得了的吗?

 嬴政在看到他们的面色之后,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只听他冷哼一声:“家中妻子为你们诞下了数子,你们却对她们生产的过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你们何用!”

 最重要的是,嬴政本来想着让这些大臣为他讲讲他们妻子的生产过程,好缓解一下他心中的焦虑。结果,他却发现,他这些大臣们了解得还不如他多!

 嬴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将他们通通撵了出去。

 李斯等人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为秦王排忧解难的项目中,竟然还会多出一项妇人生子。

 被赶出去的李斯等人面面相觑,纷纷开始怀疑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做什么。

 李斯抬眸扫了一眼面前的帐子,压低了声音:“你们说,王上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想着打听这些事?”

 王绾想了想,开口道:“莫非是……王上的女人要生产了,所以王上才会这般关注妇人生产一事?”

 他越想,眼睛便越亮。秦王政英明神武,是一位值得追随的明君。但秦王政膝下无子又久久不肯纳妾一事,一直以来,也是大秦臣子们的一块心病。

 要是秦王的子嗣当真要诞生了,这对于秦王,对于他们来说,也的确是一件大事。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咱们想的那位……这也不是咱们能够过问的。”

 “可惜我们三个都对妇人产子之事不大了解,无法为王上排忧解难。”

 李斯一面说着这话,一面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他就要好生向他妻子了解一下女人生孩子的经过。

 正所谓,秦王的需求在哪里,他李斯就在哪里。想要成为秦王的宠臣,想要在秦王身边有着旁人无可替代的位置,这是必备的素养。

 嬴政还不知道,他的臣子们已经计划着开始新一轮内卷了。

 暮色渐浓,他望着头顶上方的帐篷,却迟迟没有睡意。

 也不知,令月现在如何了……有没有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直到天边蒙蒙亮时,嬴政才浅浅睡了过去。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时,他看到突然浮现在自己面前的荧幕,惊得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令月……是令月吗?

 刚刚生产完的李令月一脸倦容地出现在嬴政面前:“特意来跟你报个信儿,省得你担心。不过,你怎么瞧着比我还狼狈?单看咱们俩这脸色,还不知道生孩子的究竟是谁呢!”

 “你可好?孩子可好?生产过程是否顺利?”嬴政一叠声地问道。

 李令月噗嗤一笑:“自然顺利了。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快就好端端地跟你说话了。”

 嬴政心下稍安:“孩子……”

 “我产下了一儿一女,儿子早出生一会儿,女儿出来得晚一些。现在,乳母将两个孩子抱去喂奶了。”

 李令月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打了个呵欠,显然精力不济:“你若是想要见到他们,得等我睡够了再说。在这之前,你就先好好为孩子们取个小字吧。两个孩子的大名由我来取了,小字自然该由你来动脑筋。”

 “先说好,始皇帝给他儿女们用过的名字,你可不许拿过来敷衍我!否则,我就让你见不到宝宝们!”

 嬴政哑然失笑:“知道了。难道我看上去像是这种人么?”

 即使李令月不提,他也不会照抄“始皇帝”给他的儿女们取的名字。嬴政无比清楚地知道,他和“始皇帝”是不同的,他和李令月的儿女,与“始皇帝”的儿女,也是不同的。

 由于一宿没睡,嬴政的脸色看上去很是糟糕。

 但让底下的臣子们感到惊讶不解的是,嬴政的心情居然看起来很是不错。这与他昨日的焦躁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秦的朝臣们心中暗自揣测秦王政是否收到了什么秘密奏报,否则,他的心情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

 一行人在收拾好东西之后,再度启程。

 原本嬴政满心想的是怎么将韩、赵、燕三地的反贼诱出来一网打尽,现在,他至少有一半儿心神放在了未曾谋面的孩子们身上。

 经过再三思量之后,嬴政决定用诗经来为孩子们取字。

 女儿的字是卉迟,取自“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儿子的字是济桓,取自“济济多士,克广德心,桓桓于征,狄彼东南”。

 但愿,这两个孩子都能成为优秀的继承人。

 在为孩子们取字的时候,嬴政既怀着对孩子的爱,也怀着对继承人们的满腔期待之情。

 一路上,他每每落脚之时,都要往屏幕出现的方向扫一眼,以免错过了与孩子们的初次见面。

 他身上的种种期待和喜悦之情丝毫不加以掩饰,他身边的大臣们都能感受得到。

 又过了两日,嬴政一行人正式进入了赵地。

 也是在这时候,李令月才抱着孩子们出现在他的面前。

 今日,李令月的行宫看起来很是热闹,许多人都在行宫中来来往往。

 嬴政屏退众人之后,一头扎进了客栈中,吩咐底下的人若无十万火急之事,不可以轻易来打扰他。

 然后,他便用贪婪的目光锁定住李令月身旁的两名乳母怀中的小小婴儿。

 这两个婴儿被大红襁褓包裹着,肤色白里透红,瞧着很是健康。

 他们的脸小小的,手脚也小小的,仿佛被人一捏就碎。嬴政在荧幕这一侧看着,忍不住想要让那两名乳母动作轻一些,再轻一些,莫要伤到了孩子。

 因为两名乳母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李令月的两端,嬴政不得不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看那个。

 两个孩子在他看来都是宝贝,他看哪个都觉得看不够,如果有人现在在嬴政的房间中,就会发现嬴政的动作颇为滑稽。

 不知李令月那边在进行什么仪式,她周围些祝福之语。在这过程中,李令月唇畔一直含着得体的笑容。唯有偶尔望向襁褓时,她的眼眸中会流露出些许温柔之意。

 嬴政虽然跟着李令月学过大唐的语言,但毕竟用得少。此时,李令月周围的人说的大唐话带有口音,且语速又快,自然让嬴政难以辨认。

 他只能艰难地捕捉到诸如“洗三”、“恭贺”之类的词。

 这也让嬴政下定决心,待他得了闲,这大唐话的学习还要继续深入进行下去。

 他的孩子们都是在大唐出生的,日后,大唐话显而易见会成为孩子们的母语。他总不能连以后跟自己的孩子交流都出现问题吧?

 当然,即便孩子们愿意用秦国话来跟嬴政交流,嬴政也不希望由孩子们什么。

 由于李令月身边的人很多,一时半会儿的,她自然顾不上跟嬴政说话。李令月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嬴政只能连蒙带猜。

 荧幕上的李令月,开始给两个孩子轮流举行沐浴仪式。当她把孩子从乳母怀中挨个儿抱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的脸在嬴政面前变得更加清晰。

 这两个孩子真不愧是孪生兄妹,模样生得竟有九分相似。

 其中一个孩子在举行沐浴仪式的过程中醒了过来,这孩子似乎不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在李令月怀中扭来扭去的。另一个孩子则呼啦啦一直睡着,睡得很是香甜,仿佛无论是谁都不能把他从睡梦中吵醒。

 两个孩子专门挑着李令月与嬴政的长处来长,他们的面容虽还十分稚嫩,五官却十分精致。他们眉眼生得肖似李令月,鼻子和嘴巴又有些像嬴政。

 嬴政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周围的人笑着、闹着,在得到李令月的许可后,还可以亲自上前去抱两位小皇孙。

 嬴政恨不得冲进荧幕中,跟这些人换上一换。

 明明他是孩子的生父,此时,他却只能在荧幕前远远地看着孩子们,这也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令月的行宫是那样的热闹,可那份热闹,却不属于他。

 他甚至连那么多人为何齐聚于此,以及李令月刚才举行的那个沐浴仪式究竟有什么寓意都不知道。

 这也让嬴政对那些能够去参加那场宴会的人十分嫉妒。

 好不容易等到那些人都离开了,嬴政才终于有机会跟李令月搭话。

 李令月看着嬴政的表情,就知道嬴政是憋坏了。

 她轻笑一声,对周围人道:“孩子暂且留在孤这里,你们都先下去吧。等到孤让你们过来的时候,你们再来将孩子抱过去喂奶。”

 李令月产后状态虽然不错,但生产毕竟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且李令月一生就是两个,故而周围的人都遵循武皇的旨意,悉心照顾着两个孩子,小心伺候着李令月。没有人敢让李令月累着。

 奶娘一听这话,顿时面上就露出不赞同之色来:“殿下一个人带孩子实在是太累了,还是让奴婢们在一边侍奉着吧。”

 李令月一边轻轻戳着自家儿女的脸,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孤想要跟自己的儿女们独自相处一阵子,你们在这里,影响孤与孤的儿女交流感情。”

 她见两个奶娘还没有动作,面上露出不悦之色,略略提高了嗓音:“孤的话,现在没有人听了,是吗?”

 奶娘们听闻此言,才终于低下头向李令月赔不是,然后退下了。

 闲杂人等离开了,李令月也终于可以跟嬴政好好交流。她把两个孩子抱到荧幕前,好让就差直接贴在荧幕上的嬴政看个清楚。

 当然啦,嬴政难得的黑历史照片,李令月也没忘了截图留念。日后,她肯定要把这张照片拿出来,好好嘲笑一下嬴政。

 两个孩子都还小,正是需要大量睡眠的时候。不说一直呼呼大睡的那个,就连刚刚还十分活泼好动的那个,经过一番折腾,也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嬴政想要跟两个孩子进行互动,现阶段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一直以来,只有李令月能够看到荧幕这头的他,他这边也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荧幕那头的李令月。

 换做他们的孩子,两个小家伙究竟能不能看到嬴政还不好说,毕竟他们可没有跟系统签订什么协议。

 嬴政单方面将两个小家伙看了个够,然后向李令月问道:“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妹妹?”

 李令月回答道:“一直在呼呼大睡的是哥哥,探头探脑的是妹妹。妹妹瞧着活泼些,哥哥倒是心大。一场洗三仪式,就直接让他这么睡过去了。”

 “洗三仪式?”

 李令月点了点头:“在婴儿出生的第三日,为婴儿洗涤污秽,便可消灾免难。我们举办洗三礼,对新生儿来说,也就是求个吉利的意思。”

 她本人对这些说法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但既然时人都信,那么借着这个机会热闹一下,为自家宝宝们讨个好彩头,也没什么不好。

 “原来如此。”

 “对了,我为宝宝们取的名,以及你为宝宝们取的字,我已经派人送去长安了。等到阿娘批准之后,就可以让宝宝们用那些名字和小字了。”

 字一般是及笄或者及冠后才取的,像他们这样孩子一出生就把字给取上的父母,实在不多见。

 嬴政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件事上。他只要一想到他和令月作为孩子们的父母,居然不能直接决定孩子们的名和字,还要让另一个人来拍板做决定,他心里就有种微微的不爽。

 嬴政的这种不爽,自然被李令月看了出来。

 “阿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就垮着张脸给我看了?”李令月说着,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半开玩笑地道:“难道,是我产后失调,你不乐意看到我这张脸了吗?”

 其实,她调理得还算不错,但毕竟刚刚生产完,想要彻底恢复到最佳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

 “并非如此,你知道,我看重你,并非因为你的容貌。只是,寡人在大秦可以说一不二,却无法决定自己孩子的名和字,寡人实在心中不快。”

 “原一不二,我在大唐既是阿娘的女儿也是阿娘的臣子,我自然没有办法越过阿娘独断专行。”

 “其实,我阿娘对一般的孙辈并不重视。我兄长他们的儿女出生,我阿娘是从来不会去管他们叫什么的。兴许是因为我是储君,我阿娘才格外看重我诞下的这两个孩子。不过,我提出的要求,我阿娘一般不会拒绝,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争取到孩子们的冠名权。”

 坐月子的日子,对于李令月来说与之前养胎期间的日子没有太大区别。

 她的活动范围依旧是这座行宫,她的一日三餐也依旧被太医和身边之人盯着。

 不过,与先前有所不同的是,她不必再像怀孕期间那样这也忌口那也忌口,她餐桌上的菜色丰富了一些。

 与之前相比,她生活中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多了两个小包子。每日李令月都会与小包子们相处两三个时辰。

 看着他们小小一团、玉雪可爱的样子,李令月就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她从来不知,原来当母亲,也是一件这么有意思的事。

 有时候,单是看着两个孩子睡醒之后挥舞着小爪爪的样子,她都能乐上很久。

 两个孩子年龄实在是太小了,每日要花大量的时间来睡觉,只有少数时候是醒着的。李令月来的时候,能不能跟他们进行互动,得看运气。

 不过,这两个孩子似乎对李令月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每当李令月抱着他们的时候,只要他们醒着,他们都会表现得很高兴。女儿会动着小身子,在李令月怀中一拱一拱的,儿子也会轻轻蹭蹭自家阿娘的胳膊。

 李令月完全能够体会到嬴政的心情,她看着自家一双儿女,也觉得哪哪儿都可爱!

 在李令月做月子期间,她好好跟宝宝们培养了一段时间感情。嬴政那边虽然忙碌着,也不忘跟李令月联系。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想打开荧幕看一看两个宝宝。

 小婴儿一天一个样,两个小包子很快就满月了。他们变得越来越活泼,精力也越来越旺盛。

 只是,他们不怎么给嬴政这个爹面子,嬴政与李令月进行“视频通话”的时候,他们通常都睡着。

 嬴政虽然嘴上不说,但李令月看得出来,他其实颇为郁闷。

 每当这个时候,李令月就会觉得,自家丈夫其实也是个大宝宝。

 这日,在看完宝宝后,嬴政对李令月道:“我幼时住过的地方,已经被拆除了。周围的那些赵人们深深憎恶着我和我阿娘。连我们住过的地方,他们都不愿意保留下来。”

 李令月“啊”了一声,目光中露出几分惋惜之色:“那阿政你准备怎么报复他们?”

 “如今依旧对寡人存有杀意的,或是在寡人年幼时用龌龊手段对付过寡人的,寡人留他们不得。至于其他人……罢了。”

 现在,这些邯郸城的黔首们,也是他秦国之人了。嬴政答应过李令月,要尽可能以同等的态度来对待被征服的国家的黔首们,他自然不会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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