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 空中门(完) 你看,半空中有扇门……
白澄对着蛆头开了一枪, 那头蛆刚冒头就被打烂了,林晓风跟着她的动作,在后面补枪。
枪声四起, 但这些蛆虫太多太密, 靠杀根本杀不完,白澄大喊了一声,“上去!”
林晓风立即反应过来, 耳道像山道, 进入空中世界后体积小有好处,躲在哪儿都方便。
林晓风拽着裴书的腰, 把他对折后捞在自己臂弯里,像是在胳膊上挎着一件衣服。
紧接着她甩出一把铁钩子,他们这次进来几乎带着自己全部身家,起码工具齐全。
铁钩子嵌入耳骨还挺结实,林晓风靠着一条铁钩吊着,面朝耳道上方,背朝蠕动的蛆虫。
她趁机向下看了一眼, 蛆虫似乎是在逃命,其实根本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挤在一起像是发疯的羊群。
说绵羊还是说可爱了,那玩意儿蠕动着往前走,看久了就能反应过来是蛆。
林晓风又看前面的白澄,白澄跟她差不多的姿势, 但这个白澄太新了, 四肢不太灵敏,还在僵硬期。
白澄问:“你方便吗?”
她指的应该是裴书,一个小女孩儿带个成年人不方便, 这事儿应该交给白澄来做。
林晓风听她开口,心想真的不一样了,这不是之前那个白澄,哪怕她们的记忆一样,连一点停顿都没有就能接上话,好像一直就没离开过。
四周很黑,纯靠夜视头盔,林晓风摇头,想到白澄看不见,轻声说:“我可以的。”
她捞着裴书很稳当,裴书刚才就近点火,点完人就半死不活,林晓风刚捞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才发现裴书有点烫,噼里啪啦全身都在冒火星子。
蛆虫奔跑的速度很快,过了一会儿就跑完了,从尸体的耳朵爬出,正在往眼镜男的方向蛄蛹,想在那儿再组成一个新的大脑。
眼镜男的身体里进蛆之后,眼白一个劲儿乱翻,中邪一样,但这些林晓风都没看见。
她们从耳道上方跳下来,越往里走越恶心,到处都是蛆虫的尸体,有些是被炸过,半截身体蛄蛹着,内部虫子的粘液和血液混合,难以形容。
林晓风走完耳道,里面的路收窄,穿过这条窄道,顶部又突然变宽,好像来到了头颅内部。
眼前有蛆虫残留的痕迹,蛆虫跑了,原地还留着空空的蛹壳,像是一个大楼的钢筋骨骼。
蛆虫曾经在这儿紧紧抱成一团,担任了大脑的功能,痘坑男可能有时候感觉脑子痒,但难以形容到底怎么样。
总不能跟人说,您好,我脑子里好像长蛆了,您能帮我看看吗?对,就是这儿,您顺着耳朵往里看就能看见。
对对对,里面有个蛆在看您,您别怕,帮我拽出来就好了,谢谢。
杀了痘坑男后,林晓风才开始关注这人的过往,忍不住觉得他有点悲哀。
白澄在前面探路,一路走得很沉默,偶尔会响起枪声,如果看到有扭动的蛆虫,将死未死,就给它来个痛快。
林晓风觉得每个扭动的蛆虫都像人,它们好像是求死,真的死了会觉得轻松。
后来枪声都少了,里面越走越干净,她们来到了大脑里最干净的地方。
这次林晓风很快就找到了祝宁,远远就看见一个背影,祝宁瘸着右腿,站在一扇门前。
那扇门镶嵌在棕色蛹壳中,很像有人装修,壁纸是大脑图形,整体呈棕色,大脑轮廓里残留白色痕迹,那是蛆虫曾经的位置。
门,林晓风心猛地跳了下,好像濒死的人被医生抢救,有位仁医在她胸口狠狠按了下,给她做急救。
林晓风立即清醒过来,门,那是出去的门,跟他们比例相同的门。
现在门已经打开,外面的气息透不进来,好像两个世界始终相隔着一堵透明的墙,祝宁没有兴奋,不知道在看什么。
难道外面不是路?难道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林晓风已经做了最坏的预设,抓着裴书走过去,等看清楚门外后也呆愣了,跟祝宁一个姿势。
门像是突然在天空打开,跟天空一个颜色,只有方正的轮廓,和一个精巧的金属把手。
门外是蓝天白云,但没有沙尘暴,不是他们刚进来时橙黄色的天,也没有之前悬停的飞车。
飞车没油了?他们的车呢?
林晓风想点开副脑,使用飞车的自动驾驶功能,不出所料根本没信号。
是天空在移动?还是他们走到了其他地区?
“给我吧。”祝宁冷静的声音响起。
林晓风手腕轻了,祝宁把半死不活的裴书接过来,她也不是医生,看着裴书有点犯难,裴书身上冒着火星子,也不知道该给他扑灭了,还是让他痛痛快快燃烧,祝宁抬起手腕内侧,看到裴书生命体征还在。
没死,那还行。
祝宁看了一圈自己残破的队伍,又死了个白澄,让人高兴不起来。
祝宁冷静的声音响起:“进来多久了?”
这个提问搅动了气氛,林晓风回神了,好像主心骨终于管事儿,这破退伍还能继续走下去。
林晓风彻底撒手不管,她就喜欢祝宁管事儿,祝宁说什么她干什么就行,她才懒得管呢。
林晓风紧绷的身体松了点,才后知后觉身上的伤口疼,倒吸一口冷气。
祝宁揉了下林晓风的小脑袋,“去弄点药。”
祝宁会把烂摊子收拾好,再诡异的局面也能理出一条路,白澄很快回答,“如果时间没有被扭曲,我们进来三十六个小时,比预设的要快。”
“连四十个小时都不到,算超额完成任务。”祝宁接了一句。
祝宁说完之后,一手扶着门框,林晓风瞪大眼睛,祝宁已经半个身体伸出去,她眼疾手快拉住祝宁的身体,怕她一不小心高空坠落。
狂风立即灌来,祝宁伸出去的半截身体在风中摇了摇,她扶着门框,外面是蓝天白云,稀薄的云层彩带一样,下方是一片森林,能看见镜子一样的巨大湖泊,除此之外就没了。
也没个飞车路过,也没人可求救。
原来他们并没有缩小,只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脑子。
祝宁深呼一口气,反复呼吸两次,她的身体像是切成两半,在空中世界的腿好像是陷入死水,在现实世界的上半身才能感受到风。
祝宁呼吸到新鲜空气后,心中压抑的情绪抒发出去,然后钻回来,汇报情况:“下面没有水滴群,也没深坑。”
水滴群是地标,一低头就能看见巨大的深坑,那玩意儿是轰炸出来的,又不会一夜之间填平了。
“这地儿像个迷宫,出口和入口不是一个地儿,我们回不去了。”祝宁谨慎地说。
天空是个四处漏风的,开着大大小小的门,从不同入口进来的反应不一样,痘坑男他们俩某种程度有点幸运,被这个生病的脑子选中,像是挑选出来的两个看门人。
祝宁窥视了世界秘密的一角,已经足够了,把情报交给霍文溪就行。
那辆飞车绝对不可能再回收,就是挺可惜的,林晓风亲手改装的,裴书手织的毛线球也在上面。
祝宁:“没杀污染源,下一步攻击可能很快就来了,裴书重伤,晓风和我也受伤了,我们得立刻离开。”
虽然在痘坑男的脑子里,但能感觉到这具尸体估计坚持不住多久,窸窸窣窣的蠕动声很大。
祝宁听了下,应该是有蛆虫和苍蝇人来啃食痘坑男的尸体了,在这个世界一切都像个循环,生前靠吃蛆为生,死后尸体要喂食回去。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离开,这真的是万米高空无疑。
林晓风突然问:“跳吗?”
她不好意思地说:“防护服有降落伞。”
防护服耐高温,内部有氧气,能潜水能迫降,所以在墙外才把它当个宝贝穿着。
祝宁挑了下眉,心想小姑娘胆子真的大,祝宁还没说话,白澄接话:“跳!”
祝宁想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身上伤口扯着疼,但在这么恶心的脑子里也没什么好消息。
一时间小队像是来玩跳伞的,祝宁上辈子特别想体验跳伞还没试过,没想到第一次在这儿。
也不知道跳下去会遇到什么污染物,但大家语气都很轻松。
那就跳吧,反正也不能返回去吃蛆了。
林晓风竟然提出打头阵,白澄帮她检查了降落伞是否完好,然后又把裴书的降落装置解下来给林晓风,给小姑娘双重保险,一个不行就用另一个。
祝宁都想替裴书喊冤,这什么区别待遇。
不论哪个白澄对林晓风都很好,偏爱特别明目张胆,仗着裴书不能说话欺负他。
不过裴书也对林晓风挺好,能开口也会自己主动让给小姑娘。
林晓风接受了,认认真真听了两遍操作流程,她出门前培训过,也参加了模拟考,第一次真的使用,有点紧张。
她站在门口,脚下的世界特别遥远,衬托着一切都很渺小,林晓风在这一步突然又害怕了,明明自己提出来打头阵,此时想再做做心理准备。
我再缓缓,给我一分钟。
她还没想明白,后背猛地一紧,白澄在她后面踹了一脚,毫不留情。
林晓风尖叫着掉下去,天旋地转又紧张,着急忙慌按下手里的按钮,按了两下,砰的一声降落伞打开,像是空中的一朵小蘑菇。
祝宁:“……”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白澄也是跟自己学的吗?性格有点恶劣啊。
合着白澄前面的温柔关爱都是伪装,就是为了让林晓风放松警惕,后面来这一脚。
白澄面无表情收回脚,动作中都透露出冷酷,虽然把裴书降落伞给扔了,但很主动承担了责任,她经验更丰富,带人也没问题。
祝宁问:“俩人重量可以?”
白澄僵硬地说:“不可以我给他当肉垫。”
祝宁刚开始以为白澄开玩笑,后来发现这姐姐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认认真真的,反正她不死,给人垫下不吃亏。
祝宁:“我自己跳,不用你踹,你先请。”
白澄二话没说,扛着裴书就跳了,另一朵小蘑菇在空中炸开,就在林晓风附近。
祝宁扶着门框,她回头看了一眼,蛆虫可能快把尸体啃食完了,头颅外爬满了蛆,祝宁看到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隔着眼镜片看她,仿佛祝宁第一次打开门看到的一颗眼球,应该是眼镜男受损的脑子修复,爬起来看同伴的身体,眼镜男蹲下来,透着满目疮痍的大脑,注视着里面的小虫子。
但祝宁知道,那不是眼镜男在看,而是大脑在看,眼神木然,透着一种非人感。
四周正在颤动,蛆虫就要啃食过来,这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祝宁一步步倒着后退,从头到尾都没移开目光,一直保持对视,毫不怯懦地看回去。
她断掉的右脚踩出门外,感受到外面的狂风,在蛆虫啃食到眼前时,扶着门框的手一松。
哗啦——
祝宁身体后仰,失重感袭来,眼前的景象突然被拉远,像是拍视频时快速调整了焦距,那只眼睛越来越小,空中打开的门逐渐缩成了一个点。
降落伞撑起,第三朵蘑菇炸开,祝宁不再向上看,寻找另外两朵小蘑菇。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展开了新的图形,大脑的污染烙印还在,似乎要永久潜入祝宁的大脑。
过了会儿,有一条路径覆盖了核桃形状的大脑,像是在大脑上方用黑色素描笔勾勒出的一条路,乌托邦的道路在眼前展开,恶魔一般的低语响起,到乌托邦去。
祝宁已经习惯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但非常靠近乌托邦,简直就在眼前。
祝宁无法预知降落后要迎接什么危险,闭上眼享受飞翔的那一刻。
降落的时间比想象中久,在她走后没多久,两辆飞车从头顶掠过。
他们飞了两个小时了,纳闷儿地发出疑问:“怎么还是这儿,绕不过去啊。”
“你看,半空中有扇门。”
“邪门儿了,咱们撞见污染区了。”
“进去看看吗?”
他们打开那扇门,走进腐烂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