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荷塘上的凉亭里,余鹤和容金面对面坐着。

    自从经历那些事,容金一直很排斥同性的接触。

    但余鹤捏着他手指查看时,容金并没有感到不适,因为余鹤看他的手就像在检测出了问题钢琴一样,严谨自然。

    也可能是因为余鹤长得太好看了。

    余鹤握着容金的手腕晃了晃:“放松,不要用力,让我看看正常状态下是什么样子的。”

    容金照做,他不愿意看自己手指丑陋的弧度,偏过头移开视线。

    余鹤挑出容金右手的食指,捏了下中间关节:“这根手指比较严重,现在还会疼吗?接触凉水或者是变天的时候?”

    容金点点头:“会疼。”

    刺骨的疼。

    余鹤又检查过容金的左手,左手食指最为严重,指甲上有一道凹痕,像是被什么严重挤压过。

    算算时间,距离容金手上如今都有将近八年了,这八年间指甲不断生长都没有把这道凹痕代谢下去,可见当时伤得多么重。

    余鹤想告诉容金,裘洋已经遭到了报应,如果不是忽然暴毙,多半要在监狱里改造到寿终正寝。

    但余鹤又非常清楚,对于受到过严重伤害的容金来说,裘洋这两个字估计是根本不想听到。

    等和容金熟悉一点再说吧。

    如果要给容金治手的话,他们多半会常常见面了。

    余鹤挑出那两根变形最严重的手指:“右手中指和左手食指弯曲弧度最大,晚上睡觉要带着矫正套睡,结合针灸大概也得三、四个才能好。”

    容金倏然抬眸看向余鹤,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微颤抖:“能好?”

    余鹤应了一声,他伸出手:“我说得好,就是像这样看不出受过伤,但要是像以前那样弹琴,还得再养养。”

    容金的手指只要用力就会颤抖,他已经很久没有完整地演奏过一首曲子了,平常向买琴的客人展示乐器时,最多也只能弹奏半个小节。

    他原本以为扭曲的手指能像正常人那样就很不错,这辈子都没敢想过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弹琴。

    “我还能再弹琴吗?”容金微微探身,他紧紧盯着余鹤,生怕余鹤是在捉弄他:“真的吗?”

    余鹤拿出手机,找出小野猫的视频给容金看:“这是我捡的猫,它在山里踩到了捕兽夹。这是它伤口刚恢复的视频,前爪是不能落地的,弯曲的弧度也不正常,你再看它现在。”视频里,一只三花玳瑁四爪着地蹿得飞快,停在沙发前还在昂贵的皮质沙发上磨了磨两只爪子。

    “你看视频拍摄时间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余鹤又把给小野猫扎针灸的照片找出来,语气中全是没办法掩盖的得意:“我用针灸扎好的。”

    容金精神恍惚,就像在经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从没听说过有人会给猫扎针灸,也没觉得余鹤拿治猫成功的案例说服他有什么不妥。

    容金完全被能够重新弹琴这四个字所诱惑,就算余鹤此刻要他付出灵魂他都心甘情愿。

    只要能再度坐在钢琴边弹奏一曲,落幕后,要他即刻去死他都愿意。

    音乐是他的生命。

    暖风穿过荷塘,穿过八年光阴,终于再一次落在容金身上。

    对面石凳上的余鹤坐在风中,下午灿烂的阳光为余鹤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恍如神明。

    容金愣愣地问:“余鹤,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帮我选了一把我很喜欢的琴。”余鹤笑了笑,继续说:“因为我第一次听到你的故事就觉得遗憾,因为我也曾经被裘洋带走,差点被他掐死。”

    裘洋的名字就像一道惊雷,轰隆一下砸在容金的心头,只有被裘洋暴力对待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阴影。

    因为这件事,容金对余鹤的信任瞬间达到了顶峰,他明白余鹤为什么会帮自己了。

    容金紧张地握住拳,小心地问:“那你没事吧?”

    余鹤挑挑眉:“我也差点把他掐死。”

    容金上下打量着余鹤的体格。

    余鹤很高,看起来就很厉害,容金相信了余鹤能差点掐死裘洋的言论,但很快又觉得不对劲。余鹤的气场虽然很内敛,并没有明显的攻击型,相貌也漂亮,但身上没有丝毫柔弱气,下颌和眉眼也很锋利。

    如果要让容金来形容,那就是线条太硬了。

    余鹤不是一把什么人都能拿得起来的琴,过于锋芒明锐的气质,看起来就很扎手,这并不像是裘洋会找上的虐待对象。

    容金歪了歪头,试图通过现在的余鹤还原出余鹤少年时的样子。

    还原失败。

    容金有点犹疑:“你不像是裘洋喜欢的那种,他喜欢乖一点、弱一点的。”

    余鹤哑然道:“他抓我是为了威胁我爱人退出一个项目。”

    “原来如此。”听闻余鹤身上没有发生那些不好的事情,容金如释重负:“那太好了。”

    容金真的很善良,他的柔软令人动容。

    余鹤站起身:“你几点下班?我回家取针。”

    容金也站起来:“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我去你家找你也可以。”

    余鹤叹了口气,都说学艺术的人会比普通人单纯,原来真的是这样。

    他拍了拍容金的肩膀,语重心长:“小金,咱们才认识一天,你怎么敢去我家啊?以后对陌生人要多点防备,知道了吗?”

    容金愣在原地,紧张地攥攥手指:“知道了。”

    余鹤背起琴箱:“哎,你是不是比我大呀?你在锦瑟台的时候就已经上大学了,这都多少年了。”

    容金说:“我二十六。”

    余鹤无语了一会儿:“我二十四,以后叫你容哥,你叫我余鹤就行。”

    在荷叶沙沙的声响中,余鹤听到容金问了他一个诛心的问题。

    容金毫无恶意地问:“二十四岁怎么还在上大学?”

    因为如果按正常年龄入学的话,应该十八岁上大学,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算是学医五年,也该二十三岁毕业。

    容金上学比较早,他十七岁高中毕业,因为裘洋的事情休学了一年,那也是二十二岁大学毕业的。

    余鹤:“我比较笨,读书读得慢。”

    *

    骑着摩托车回家路上,余鹤还在想把小提琴藏在哪里才不会让傅云峥发现。

    傅云峥的生日在盛夏,余鹤本来想着定制琴需要工期,才提前去了琴行,没想到会在琴行通见容金,还见到了一把这么好的琴。

    这把琴的木料生于烈火,名为涅槃,把它送给傅云峥再适合不过。

    突如其来的意外如同山火,夺走了傅云峥行走的能力,然而傅云峥仍不屈服于命运的捉弄,在一次又一次是失败与绝望中重新站了起来,宛若浴火重生的不死鸟,与涅槃二字实在贴切。

    当年车祸后,傅云峥收藏的小提琴全都闲置,变为了摆设,傅云峥因为车祸失去了很多爱好,余鹤要陪傅云峥一起把这些爱好全都找回来。

    该把琴藏在哪儿呢?

    在通往观云山的公路上,傅云峥替余鹤解决了他的困扰。

    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了余鹤身侧。

    后排车窗晃晃降下,露出傅云峥英俊的脸庞。

    傅云峥看向余鹤,提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你怎么没去上课?”

    第二个问题是:“你背的是什么?”

    余鹤:“”

    很好,甚至还没进家门,就已经被傅云峥撞个正着.

    这下不用困扰藏在哪里不被发现了。

    余鹤摘下琴箱从车窗里递进去,隔着头盔也掩盖不了满脸郁闷:“给你买的琴,生日礼物。”

    傅云峥微微挑眉,读懂了余鹤的神情:“哦,惊喜没了。”

    余鹤两条长腿撑在地上,歪头看傅云峥:“谁知道你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傅云峥轻笑一声:“上车吗?”

    余鹤摘下头盔,把头发往后一撩;“不了,晕车,你先回吧。”

    夏日阳光特别亮,天很热,烤在柏油路上蒸腾出奇异景象。

    余鹤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傅云峥还想说些什么,后面等待的车主却耐心告罄,不想再多给这对情侣你侬我侬的时间。

    哪怕是劳斯莱斯也不行。

    后面的车主按响喇叭,滴滴催促。

    傅云峥和司机吩咐一句:“你开回去吧。”

    然后便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劳斯莱斯性能优越的发动机轻响一声,疾驰而去。

    余鹤诧异地看着傅云峥:“你怎么下来了?”

    傅云峥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没有听到后面的车在催吗,违停太久很不道德。”

    余鹤说:“那你就先回去呗。”

    傅云峥抬起手,手中的丝帕按在余鹤额角:“可是我想给你擦擦汗。”

    轰隆一声,余鹤心神微荡。

    傅云峥穿着笔挺的西装,从凉爽的豪车内走下来,只是为了给他擦汗。

    微凉的真丝手帕将凉意沁入额头,余鹤身上的燥热消散,心中却火烧似地滚烫。

    一个简单的动作,比元宵节那晚的漫天烟花还要浪漫。

    风花雪月也好、柴米油盐也罢,只要是傅云峥总能让余鹤无比心动。

    傅云峥眉眼冷峻,藏着只有余鹤能够体会到的温柔。

    余鹤心跳得很快,他喉结微动,仰面看着傅云峥:“你怎么这么会啊?”

    傅云峥抬眼看向余鹤:“会什么?”

    余鹤低声说:“会让我更喜欢你。”

    傅云峥长眸中露出些许笑意。

    他穿着衬衫和西装,平时出入坐车倒不觉得热,这会儿站在六月的太阳里很快就冒了汗。

    傅云峥把丝帕递给余鹤,脱下西装外套,又解开衬衫袖扣将袖子挽到手肘处。

    余鹤又拿丝帕给傅云峥擦汗:“傅总的皮鞋都没踩过外面的土吧。”

    “这不是踩着了吗?”傅云峥一语双关,随手把昂贵的定制西装搭在摩托车尾箱上,问:“还有头盔吗?”

    余鹤一阵头晕,不由瞪大眼睛:“你要和我坐摩托车回去?”

    傅云峥被余鹤惊讶的样子逗笑了:“怎么,余少爷不肯载我吗?”

    余鹤反手按住傅云峥的肩,拒绝道:“这太危险了吧?”

    傅云峥长腿一抬,跨坐在余鹤身后,环住余鹤的腰,淡然问:“那我抱紧一点?”

    结实的手臂换在余鹤腰上,余鹤霎时间迷迷糊糊。

    他摘下自己的头盔给傅云峥戴上,又从尾箱取出备用头盔给自己戴好。

    余鹤轻咳一声:“坐好了吗?”

    傅云峥应了一声:“快走吧,好晒。”

    余鹤转动油门,稳稳起步。

    余鹤骑摩托车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他身后可是身价千亿的傅云峥啊,这要是给磕了碰了,别说自己心疼,傅氏的员工还有股民不得把他脊梁骨给掰断啊。

    无数次驰骋在高速公路上的摩托车,以时速20千米的速度缓缓移动。

    在连续三次被黄色衣服的外卖小哥超车后,傅云峥忍不住问:“你车是没油了吗?”

    余鹤清清嗓:“我怕摔着你。”

    “不会的,”傅云峥抱紧余鹤的腰:“快点。”

    余鹤提起声音:“那我加速啦。”

    傅云峥轻笑一声。

    余鹤最怕傅云峥在他身后发出意味不明的笑,这实在太搞人心态。

    余鹤拧动油门加速,在疾驰的风声中大声道:“你笑什么?”

    摩托车速度起来后非常快,迎面而来的风十分凉爽,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的衣服被风吹着鼓起来,惬意极了。

    云苏的夏天太热,灼灼日光下,宽阔的街道上没有行人。

    在飞驰而去的大风中,说出口的话会疾风搅碎,除了彼此,没有其他人可以听到。

    傅云峥直白且热烈地向余鹤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他在风声中大声说:“你不觉得刚才的对话很熟悉吗?”

    余鹤也笑了起来,扬起声音:“傅老板,光天化日的,你在想什么呀!”

    傅云峥说:“想你啊。”

    柳枝在风中婀娜,柳叶弯弯交织出一片青翠的阴凉。

    整个夏天都在蝉鸣中静止。

    摩托车疾驰在六月的风中,两侧街景飞速后退。

    他们奔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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