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戏诸侯. 作品

第七百二十九章 人生好像一直在陋巷徘徊

  裴钱想了想,点点头,“听宝瓶姐姐的。”

  李宝瓶继续说道:“你刚刚从金甲洲战场回来,下意识绷着心弦,也很正常,不过你不能一直这样。当年小师叔带着我们远游,偶尔都会偷个懒,何况是你这个当弟子的。”

  裴钱闷闷道:“师父就算偷懒,也是为了攒气力和心气,不一样的。”

  李宝瓶笑着没说话。

  老秀才突然现身,身边多了个头戴虎头帽的小孩子,老秀才大笑不已,与那孩子介绍说道:“可以喊宝瓶姐姐,裴姐姐。”

  孩子斜眼老秀才,老秀才立即悻悻然道:“喝高了喝高了,怪不得我,郁老儿别的不说,这珍藏多年的酒水,真是很够劲。”

  然后老秀才递给裴钱一把小巧玲珑的竹黄裁纸刀,诗篇铭文,刻满正反两面,笑道:“裴钱,这是那位郁前辈补上的见面礼,收下吧,客气啥,长者赐莫要辞嘛。是件咫尺物,对于郁前辈来说,就是九牛一毛,落魄山的一粒瓜子,只管收下,不然郁老儿肯定要急眼。”

  裴钱刚要说话,给李宝瓶扯了扯袖子,裴钱便挠挠头,接过那把珍贵异常的裁纸刀,确实有些家当,没有咫尺物的话,都要头疼怎么带回家去。总不能一直欠着在溪姐姐的那件咫尺物,说好了离开金甲洲就还她的。

  然后老秀才说要离开一趟,要去穗山。

  从头到尾,老秀才都没说那个头戴虎头帽的小孩子,姓甚名甚。

  老秀才一走,李宝瓶和裴钱也各自离开郁家。

  李宝瓶要返回学宫,山崖书院学子目前在那边求学,裴钱则远游多年终于返乡。不过要先跨洲去往皑皑洲,再绕路去往北俱芦洲,才能返回宝瓶洲。

  李宝瓶将那把狭刀交给裴钱,腰间只悬一枚养剑葫,红衣牵马离去。

  裴钱站在门口,喊了声宝瓶姐姐,李宝瓶转过头,笑眯起眼,蓦然灿烂而笑,双脚轻轻跺地,双手飞快晃动。

  裴钱挠挠头,终究没好意思如此孩子气了。

  裴钱站在门口许久,这才转身走回府邸,先劳烦一位管事帮忙通报声,看她能否去郁家老祖那边道谢和告辞,那位管事笑着答应下来。

  裴钱见过了郁氏老祖,再去与郁狷夫告辞,郁狷夫就要送她去那座仙家渡口,裴钱带着那个取名阿瞒的不记名弟子,结果郁狷夫到了渡口,临时起意,说既然裴钱你要去趟雷公庙,我正好也想去那边逛逛,看能否与那位沛阿香沛前辈请教拳法。

  郁氏老祖站在私人花园一处悬“木野狐”匾额的凉亭内,郁泮水身边站着一位年轻俊美的白衣公子哥。

  郁泮水笑呵呵搓手道:“沾光沾光,亏得有齐兄在,气运在我,老秀才今儿下手不重。”

  这位暂时做客郁家的“年轻公子”,正是齐廷济,在扶摇洲山水窟,没能救下周神芝,所幸后来在金甲洲剑斩完颜老景。虽然那位飞升境多半没有彻底死绝,只不过这笔战功,实打实落在了这位剑气长城的老剑仙身上,至于那位扶摇洲本土飞升境,更是对齐廷济感恩不已,与齐廷济约好,等他在流霞洲白瓷洞天出关,一起找个地方喝酒。

  老剑仙,是说齐廷济的修道岁月,城头刻字,可其实齐廷济却是极为年轻的容貌,齐廷济在中土神洲,先是名声鹊起,然后享誉一洲,只不过齐廷济却消失无踪,有传言说是皑皑洲刘氏财神,要重金邀请齐廷济担任家族“太上供奉”,刘氏的重金,那绝对是超乎想象的重金,所以齐廷济如今已经是刘氏的座上宾。

  两洲战场积攒下来的功德,足够让齐廷济在浩然天下开宗立派了。

  但是齐廷济还在犹豫,一旦在浩然天下扎根,以开山祖师的身份,建造出一座祖师堂,就等于主动放弃了飞升城和第五座天下,扶摇洲和桐叶洲两道大门,支撑没几年,浩然天下这边关于飞升城的山水邸报,几乎空白,要不然就是一些个胡乱杜撰的小道消息。

  先前老秀才找上门来,齐廷济就主动避而不见,不曾想就此错过了那个头戴虎头帽的孩子。

  郁泮水甚至都没敢点名道姓,支支吾吾,齐廷济便大致猜出了扶摇洲一役的最终结果,儒家文庙一定付出不少。

  郁泮水笑道:“刘聚宝那家伙财大气粗,心更凶,所以不如我,不用花一颗钱,就让齐兄当了郁氏的挂名客卿,君子之交淡如水嘛。”.oγg

  齐廷济一笑置之。

  郁泮水收敛笑意,问道:“准备如何答复刘氏?”

  齐廷济说道:“我先见见这位刘氏财神。”

  郁泮水点点头,花园内,瞬间百花齐放,下一刻,一个身材修长、衣衫素雅的中年男子,好似就站在百花丛中,走到凉亭内,与齐廷济抱拳笑道:“刘聚宝,见过齐剑仙。”

  齐廷济抱拳还礼。

  郁泮水笑道:“你们聊,我去见个晚辈,看能不能给那小子忽悠瘸了,成功入赘我郁氏。”

  刘聚宝扯了扯嘴角。

  郁泮水一拍脑袋,打了个响指,匾额那边出现一缕青烟,最终凝聚出一个身姿婀娜的艳美女子,跟在郁氏老祖身后。

  一座书房。

  林君璧跨过门槛后,一位仙人境修士轻轻关上门。

  书房内只有一位老人,拎了条椅子背窗而坐。

  林君璧上前几步,作揖行礼。

  在那瘿柏亭落座,在这书房就休想了。

  眼前这位跷二郎腿的郁家老祖,瞧着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富家老翁,胖乎乎,一眯眼,眼小愈发显得脸大,凭空多出几分油腻。

  很难想象,这位老人,不过玉璞境修为,就能够在大澄王朝覆灭后,又扶植起一个国力更强的玄密王朝。而不管是大澄还是玄密,都要比如今的邵元王朝排名更高。

  在略显幽暗冷清的书房里边。

  既然老人不说话,林君璧就只是站着。

  郁泮水终于开口笑道:“听说你精通弈棋,都快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君璧棋术依旧不如先生厚实。”

  “这话说得油腻了,我是问输赢,没说棋风,按照你的说法,我还比绣虎下棋霸道呢,有意思吗?”

  “君璧与先生对弈,各有胜负。”

  “小子贼精,养望术比棋术更高。邵元国师教出了个好弟子。”

  “该得的,一毫一厘别少我,不该得的,给了我也会还。”

  “怎么还?当那人心、名望是钱财啊,油腻油腻,小小年纪老道得油腻,为人处世更油腻。”

  “规矩之内,我问我心,我行我事。”

  “你去剑气长城,初衷不是为了郁狷夫吗?是心灰意冷,知难而退了,还是犹不死心,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此问可不好答,要么是你小子承认自己居心叵测,要么是承认你家先生心太脏,棋盘外落子都是下黑手,所以不如我帮你找个理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不是就比较斯文了?”

  老人攥着一枚冻如凝脂的玉石手把件,薄意雕刻,下刀极浅,唯有两处篆刻较深,皆是印文样式,一为“玉璇”,一为“琢”字。

  呵了口气,换成双手紧握,轻轻拧转,然后又习惯性往脸上蹭了蹭。

  林君璧对此视而不见,说道:“郁狷夫看不上我,我与郁清卿不合适。”

  郁泮水讥笑道:“傻姑娘怎么看上的陈平安?”

  林君璧反问道:“郁狷夫为何会看不上隐官?”

  郁泮水眯起眼,抬起手腕,轻轻虚握,下一刻手心就多出一枚印章,再以双指捻住。

  印章边款:石在溪涧,如何不是中流砥柱。绮云在天,拳犹然在那天上天。印文则是:女子武神,陈曹身边。

  郁泮水问道:“你下棋,就是输给此人?知不知道他是谁?”

  林君璧说道:“郁先生知道就好。”

  郁泮水提起手中另外那玉把件,说道:“你骂这家伙几句,我将此物送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说你不说,怕什么。提醒一句,我手中把件,可是水绘园故物,等于半座水绘园,别说你需要,就连你家先生都不会嫌弃。”

  此物出自老坑福地,这种奇石田黄,是老坑福地的山根精华所在,是福地的特有之物,价值连城,一两老坑石一两谷雨钱,更有那“天下印章砚台,半出老坑福地”的说法。

  是个出了名财源滚滚的上等福地,给那符箓于玄山门的一座下宗宗门掌控。

  符箓于玄,一山五宗门。手握一座上等福地、一座小洞天和两座中等福地,其中那座云梦小洞天,有那青草湖,光是蛟龙窟就有数座,水裔精怪更无数,尤其难得的是天生性情温驯,最被山上仙子喜欢。

  归功于浩然天下那些杂乱不堪的山水邸报,为仙子们评选出了众多山上必备物件,什么龙女仙衣湘水裙,十二颗虬珠起步的“掌上明珠”手串,一把白帝城琉璃阁炼制的梳妆镜,一幅被誉为“下一等真迹”的临摹云上贴或是花间贴,流霞洲玉春瓶,斜插一枝来自百花福地的梅花……

  那于玄能不有钱吗?符箓能不多吗?

  便是郁泮水这个手握玄密王朝全部财库的郁氏老祖,都要自愧不如。

  这会儿“现身”自家花园的那位皑皑洲刘大财神,曾经主动开价,要与符箓于玄购买半座老坑福地。据说当时刘聚宝身上带了一堆的咫尺物,里边满满当当都是谷雨钱。除了堆积如山的神仙钱,刘氏还愿意拿出自家绿荫福地的一半,送给于玄。

  于玄没答应就是了。

  说你刘聚宝有钱又如何,可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说到底,什么半座老坑福地、半座绿荫福地,什么刘聚宝送钱给于玄,都是表面功夫。类似山下世族的一桩联姻。

  其实皑皑洲刘氏,不过是要再抱一条大腿,当然双方确实可以一起挣长远的大钱。

  一方挣钱一方亏钱的买卖,做不长久,只是一条“流水”财路,说走就走,说没就没。

  林君璧好似早有腹稿,毫不犹豫,背稿子一般,还真就骂了一通“崔东山”。

  郁泮水哈哈大笑,十分快意,将那手把件丢给林君璧,林君璧收入袖中,说道:“可惜未能解石为一枚方章。”

  郁泮水转头说道:“回头你告诉那绣虎。”

  一个清冷嗓音响起,“奴婢领命。”

  林君璧始终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关于这位郁家老祖的传言,太多。性情不定只是其一。

  郁泮水突然问道:“那个年轻隐官,真能让你林君璧都要佩服?”

  林君璧点头道:“不能为之,心神往之。”

  郁泮水笑道:“咱俩手谈一局?”

  林君璧说道:“输赢都由郁先生说了算。”

  郁泮水抖了抖手腕,将那枚印章放回原处,起身道:“走,去瘿柏亭杀一局去,小子口气贼大,说得好像能赢我似的。”

  京城渡口那边,裴钱和郁狷夫一起乘坐仙家渡船去往皑皑洲,阿瞒站在观景台栏杆那边,痴痴看着一座恢弘京城变成巴掌大小,芥子大小,最终消失不见。

  裴钱问道:“你先补上昨天欠下的练拳,不然你要还我一颗雪花钱。”

  孩子只是踮起脚尖,始终望向远方大地。

  裴钱也不恼火,更无责骂,只是说道:“按照约定,连续两天不走桩,还我一半雪花钱,一旦总计有三天不练拳,全部还我。”

  那个孩子这才含糊不清说道:“再看一会儿。”

  ————

  陈灵均走渎,终于在那春露圃附近的大渎入海口,成功离开一洲山河气运的镇压束缚,声势浩荡,一条庞然大蛟,有如龙入海,掀起滔天巨浪。

  只是陈灵均刚要趁势再咬牙前冲千百里,不曾想微微扬起巨大头颅,只见那远处海面上,一袭青衫,双手负后立船头,十分潇洒,然后在大浪之中,立即打回原形,术法乱丢,也压不住水运汹汹导致的惊涛骇浪,这让陈灵均心一紧。

  大渎邻近入海口的沿途两岸数千里,都已经有几家仙师帮着镇压水势,不至于蔓延上岸,免得伤及无辜,不曾想临了,还是有条运道不济的漏网之鱼,陈灵均瞧见了那个最终呆若木鸡的年轻仙师,陈灵均一个发狠,晃动那条血肉模糊可见白骨的蛟尾,更改轨迹,撞入大海深处,整个头颅砸在海床上。

  石,崖,桥,堤岸,一切陆地之属万物,皆是蛟龙之属,走江的无形大道阻拦,蛟龙走江,讲求一个一往无前,疯狂汲取水运,洪水滔天,走得越快就越轻松,陈灵均却一路走得磕磕碰碰,一鼓作气支撑至此,终于彻底衰竭,若非那一叶扁舟拦路,其实陈灵均还能冲出去最少千里海域,陈灵均晕乎乎晃动头颅,事已至此,再走海就毫无裨益了,忍着全身剧痛,凝为人身,从方寸物当中找出衣物穿戴在身,背竹箱手持行山杖,摇摇晃晃踏波而行,去找那只落汤鸡,环顾四周,见那落汤鸡,上半身趴在倾覆的小船上,大呼道:“好大水,咋回事?!”

  见那人无事,陈灵均松了口气,然后悲喜交集,一个忍不住,就嚎啕大哭起来。

  老子这辈子再也不走水了,谁说都不成。老爷发话都不成!

  只是嚎了几嗓子后,陈灵均一屁股坐在水面上,又笑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走渎总算成了嘛。也就是贾老道、白忙这些好兄弟们都不在身边,不然这会儿陈灵均能拉着他们一起把一条济渎当酒水喝完。

  陈灵均立即抹了把脸,见那位瞧着只是洞府境的练气士,好不容易将小船翻转过来,正蹲在那边,用双手倒水入海,大概是先前以蹩脚术法抵御巨浪,耗尽了灵气。

  陈灵均心中确实有些愧疚,好好赏着景,就成了落汤鸡。

  云海之上,李源捂着额头,“我这灵均兄弟,走水走水,是不是脑子都跟着进水了,哪有这么走渎的。”

  走渎成功,竟然就只是让一位金丹境蛟龙之属,只是元婴初生,而不是李源与沈霖最早预期的元婴瓶颈。

  元婴初生,与那元婴圆满,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哪怕同一境界,其实已算天壤之别,对于境界攀升更加艰难的蛟龙之属,两者更是悬殊,而且走渎这种事情,能一而再再而三吗?机会没了,这辈子就都没了。原本按照这位龙亭侯与灵源公的推衍,陈灵均只要走渎成功,最坏的结果,都是元婴圆满巅峰境,运气好些,直接破开元婴瓶颈跻身上五境,都不是没有可能。

  愣是给陈灵均扑腾出个当下惨淡光景。

  李源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前程了,陈平安不会到时候迁怒自己的护道不利吧?

  南薰殿水神,如今的济渎灵源公,沈霖,与龙亭侯李源并肩而立,她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开始有些理解陈平安为何愿意如此照顾陈灵均了。”

  李源还是替好兄弟心疼那份大道折损,“当个好人,实在太花钱了。”

  李源皱眉问道:“那位瞅着总让我觉得气象古怪的练气士,好巧不巧,突兀出现在这里,连累陈灵均跌了半境,当真只是地仙修为?”

  沈霖也有几分忧虑,“除了岸上春露圃修士,还有你我双方的水官一起巡游海中,照理说确实不该有人出现此地。”

  再远些,千里之外,其实还有一位渌水坑出身的捕鱼仙,因为按照双方推演,陈灵均裹挟大渎水运汹涌入海之后,会在那处被临时开辟出来的水府暂作休歇,以此固本培元。

  一个身材臃肿的绿袍妇人,凭空浮现在两位大渎公侯身边,说道:“主人让我捎话,要你们不用追究那人来历,随他去。”

  “不但如此,如果有人擅自探究此人根脚,比如大源崇玄署或是水龙宗,来与你们试探口风,你们劝一劝拦一拦,拦不住就与我打声招呼。”

  妇人笑眯眯道:“要水淹婴儿山雷神宅,龙亭侯好大的气魄。”

  李源嬉笑道:“澹澹夫人折煞小弟了。”

  这头渌水坑飞升境大妖,道号青钟,自封“澹澹夫人”。

  还喜欢与那人间最得意攀亲戚,传闻在那渌水坑大门外,悬有一副金字楹联,“击钟青冥之长天,足蹑渌水之波澜”。

  飞升境咋了,白也为渌水写过一篇诗文又咋了,看把你拽的,荡漾得没边了,你他娘的真有本事,就去与我的好兄弟火龙真人拽去啊。

  妇人笑着离去,忍不住瞥了眼海上的年轻练气士,

  虽然她现身后表面镇定,实则心有余悸,不比见到火龙真人更好。

  斩龙之人。斩杀水裔,岂不是更信手拈来。

  陈灵均机灵得很,随便找了个借口,陪着那哥们一起大骂这边的水势诡谲,然后很快就开始称兄道弟起来,不曾想那哥们竟然也姓陈,名浊流,这名字取的,跟好兄弟白忙有的一拼,而且一看就是个科举失意人。陈灵均开怀大笑道,你姓陈我姓陈,那咱俩岂不是五百年前的本家兄弟?

  陈浊流微微一笑。

  先前寻见了一处破碎秘境,随便找见了一副仙人遗蜕,就将先前皮囊还给了那位北俱芦洲的年轻车夫。

  车夫“白忙”,得了一袋子神仙钱,陈灵均换来了一场走渎成功,而不是功亏一篑,到头来白忙一场。

  一旦走渎顺遂,任由巨风大雨肆意侵袭两岸,那么陈灵均跻身玉璞境不难,而不是当下的元婴蛟身,得以具备真龙雏形,可“陈浊流”说不得就要一个忍不住,先还钱,再一剑斩掉好兄弟的头颅了。

  而且方才陈灵均如果为了大道成就更高一筹,选择一撞而来,撞烂一叶扁舟和打杀拦路人,那“陈浊流”就更省心省力了。

  陈灵均觉得自己到底不是那种乱认兄弟、乱斩鸡头烧黄纸的人,与陈浊流告辞一声,主要是要赶紧去与李源和灵源公道谢,再找到白忙,然后一起打道回府。

  只是陈灵均一路返回,去过了龙宫小洞天谢过好兄弟李源,然后在春露圃四处逛荡一圈,却始终没能等到白忙,倒是又遇到了那个在春露圃渡口蹲着吃那啥龟苓膏的本家兄弟,这么巧,不认个朋友太可惜了,结果这一聊就更投缘了,那陈浊流掏出一只老旧钱袋子,打肿脸充胖子也要请客的样子,看得陈灵均都要心酸,听说那陈浊流要去鬼蜮谷碰碰运气,因为如今那边京观城没了那头上五境英灵,如今机缘遍地,陈灵均一听,又顺路,只不过陈灵均还是打算多打听打听白忙,不曾想那陈浊流也是个大气的人,竟是陪着他一起在这边逛荡了足足一旬,钱袋子空了大半,只剩下渡船钱,陈浊流才说有事忙去了,陈灵均苦找白忙不得,只好让春露圃那边帮忙留意几分,这才带着陈浊流一起乘坐渡船去往骸骨滩。

  李源在大渎畔,望向那条渡船,突然悚然一惊。

  只见那凭栏而立的青衫文士,朝自己眯眼一笑,沈霖立即施了个万福,那个陈浊流这才转身离去。

  先一起逛过了骸骨滩,好说歹说,陈灵均才说服陈浊流莫要去鬼蜮谷当山泽野修了,跟着他去宝瓶洲吃香喝辣的!

  只是披麻宗渡船跨海南下,到了长春宫渡口,陈浊流却突然说稍后再去牛角山渡口,陈灵均便与他约好在落魄山碰头,独自南下。

  到了牛角山渡口,双脚一落地,陈灵均又忍不住擦了一大把辛酸泪。

  悬好剑符,御风到了自家山门口,见着了那个曹晴朗,陈灵均哇哈哇哈一阵大笑,大步走向曹晴朗,“晴朗啊,几年不见,境界还是蚂蚁爬坡啊,这可不行的。”

  曹晴朗站在原地,轻轻点头,笑而不言。

  陈灵均笑问道:“我不在落魄山的这些年,有没有谁欺负你啊,跟我说一声,如今也就是陈哥我一巴掌的事情。”

  曹晴朗摇头道:“不曾有。”

  陈灵均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开始大步登山,没能瞧见那个岑鸳机,走桩如此不勤快啊。

  不过陈灵均很快见着了那个正在巡山黑衣小姑娘,板起脸,憋着笑,以行山杖拄地,站在原地。

  以一颗颗瓜子做暗器,一个蹦跳,拧腰旋转,大喝一声走你,丢出一件暗器。

  一路巡山,走你走你,打得那些花草树木毫无还手之力,个个呆头鹅。

  裴钱远游未归,右护法大人就真的是落魄山上无敌手了。

  陈灵均咳嗽一声,“小米粒。”

  周米粒愣在当场,然后怀抱金扁担和行山杖,一路撒腿飞奔到陈灵均身边,喊道:“景清景清景清!”

  听到这个只有在落魄山才能听见的名字,陈灵均一下子红了眼睛,小米粒怯生生道:“给人欺负啦?谁啊,打得过我就去打,下山远游都不怕。”

  陈灵均笑起来,摸了摸小米粒的小脑袋,弯腰问道:“老爷还没回家吗?”

  周米粒点点头,“路那么远,好人山主肯定要走得慢些。”

  陈灵均嗯了一声。

  陈灵均让小米粒带路,找陈暖树那个傻妞,他先去霁色峰祖师堂上边上香。

  一路上,小米粒说了些家里的故事,最后小声说道:“好人山主的师兄,桌儿大剑仙,一开始误会你了,担心你会欺负暖树姐姐……”

  小姑娘一直没发现那个意气风发的陈大爷,这会儿一直在牙齿打颤,颤声问道:“左……左右?”

  周米粒轻轻点头,邀功道:“放心吧,我帮你澄清事实了,桌儿大剑仙都笑嘞。”

  陈灵均如遭雷击。

  传闻大剑仙左右从来都不会笑的,那就一定是大有深意了。哪怕看我不顺眼,好歹也得看我一眼吧,大剑仙咋了,就不要讲点道理啊。

  陈灵均顿时悲从中来,捶胸顿足,哀嚎不已。大爷我好不容易走江化蛟成功了,然后就只是将一拳事,换成了一剑事?

  与陈暖树重逢后,陈灵均就病恹恹的,只是到了霁色峰祖师堂,陈灵均深呼吸一口气,将竹箱和行山杖放在门外,跨过门槛。

  在那之后,陈灵均很快就恢复了几分风采,去灰蒙山找那云子小弟,或是去那黄湖山找泓下。

  三位蛟龙之属,无巧不成书,竟然先后各自走水成功了。

  落魄山,确实有几分大道亲水的意思。

  其实泓下对陈灵均印象很好,也有一份私心,总觉得天塌下,反正有陈灵均在前边先扛一拳……

  只不过泓下性子冷清,不太会表露情绪,在黄湖山又太过小心翼翼,才显得与陈灵均比较客套疏远。

  要论胆小,在黄湖山默默打造水府的泓下,远胜身在落魄山的陈灵均,倒不是泓下真是怯弱之辈,一条能与“小泥鳅”争抢骊珠洞天大道机缘的黄湖山巨蟒,天生的蛟龙之属,脾气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陈灵均连那阮邛都当面骂过,那还是在龙须河畔的铁匠铺子,正儿八经的阮邛地盘。自家老爷敢吗?绝对不敢的。

  当然陈灵均有错就改,没少给阮圣人磕头,那阮铁匠不也没咋的,当时只是脸色略显难看罢了。

  这天,陈灵均陪着余米兄弟和小米粒一起在崖畔石桌那边耍,陈灵均让那唯一的小弟,云子现出真身,头颅搁在崖畔,身躯悬挂峭壁上,小米粒闭上眼睛,侧着身子,出拳不停,最后打得那大蟒坠落悬崖……基本上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出,至于云子是什么心思,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倒不是与哑巴湖小水怪如此嬉戏如何为难,而是那个笑眯眯嗑瓜子的玉璞境瓶颈剑仙,让云子实在瘆得慌。

  今天云子刚要滑落峭壁,突然发现那个青衫“余米”笑容古怪,他转过头颅,发现悬崖一侧,出现了一个气息熟悉的陌生人。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她一样是手持行山杖背着绿竹箱。

  小米粒瞪大眼睛,呆呆看了半天,赶紧走到她身边,小姑娘抬起脑袋,喃喃问道:“裴钱呢?”

  还是个儿小小的黑衣小姑娘,好像是看着眼前的裴钱,却问那个熟悉的裴钱在哪里呢。

  裴钱如今个子太高,让以前还会经常踮起脚跟说话的周米粒,都忘记踮起脚跟了。

  话一说出口,小米粒就知道自己错了,低下头,挠挠头。

  裴钱伸手按住小米粒的脑袋,也问道:“瓜子呢?”

  周米粒一把抱住裴钱,大哭起来,哽咽抽泣,小声埋怨裴钱怎么长这么高了,才舍得回家。

  ————

  裴钱返回落魄山后,山上还多了个名叫阿瞒的小哑巴,但是与谁都不亲近,最后裴钱让他去了骑龙巷压岁铺子,在那边帮忙当个小伙计。

  米裕,化名余米,玉璞境瓶颈剑修。

  下山远游的拜剑台崔嵬,元婴剑修。

  看架势要鸠占鹊巢霸占拜剑台的隋右边,金丹瓶颈剑修。

  按照以往宝瓶洲山上说法,就是剑仙、大剑仙和老剑仙,总计三剑仙。

  陈灵均,泓下,沛湘,两水蛟一狐魅,总计三元婴。

  云子,走江成功,动静没有泓下那么大,只是走了龙须河和铁符江,金丹境。

  还有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变化。

  都让裴钱有些不适应。

  这天裴钱徒步去往拜剑台,曾经有一位长得极美的女冠姐姐,桐叶洲太平山剑修黄庭,教过裴钱一门白猿背剑术和拖刀式。

  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是竹刀竹剑闹着玩。

  以后不会了。

  在拜剑台那边,裴钱找到了在此结茅修行的隋右边。

  如今元婴剑修崔嵬已经赶赴南岳地界,蒋去和张嘉贞也早早搬去了落魄山,所以很清静。

  隋右边见到裴钱后,倍感意外。

  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神色沉稳的年轻女子,与当年那个混不吝、鬼精鬼精的黑炭丫头联系在一起。

  更没办法将那个外人稍稍抻筋就疼得一脸鼻涕眼泪的小姑娘,与眼前这个纯粹武夫联系在一起。

  虽说在暖树和米粒那边,听说过一些裴钱练武的小事,比如喜欢跳崖什么的,隋右边仍是不敢置信。

  裴钱抱拳致礼,喊了声隋姐姐。

  隋右边笑着点头。

  裴钱开门见山道:“我记得师父借给你一把剑,对吧?”

  隋右边眯起一双秋水长眸,说道:“怎么讲?”

  裴钱微笑道:“隋姐姐反正是有那本命飞剑的剑修,不如将吃心剑再转手借给我呗。”

  裴钱拍了拍腰间狭刀祥符,笑道:“刀剑错,刀有了,差一把剑。我很快就会还给隋姐姐的,最多三年。”

  隋右边摇摇头,“去别处换把剑。那把痴心,不借。让你师父自己来取回。”

  裴钱笑道:“又不是不还。”

  隋右边干脆不再说话。

  裴钱问道:“隋姐姐,知道为什么画卷四人,我跟老厨子,老魏和小白关系都很好,唯独跟你关系最一般吗?”

  隋右边开始皱眉。

  裴钱自问自答道:“因为我师父,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夫子。你也休想我师父哪天会变成那个人。”

  隋右边神色淡漠道:“你是要问拳拜剑台?”

  裴钱说道:“有何不可?切磋而已。又不会死人。”

  朱敛长吁短叹出现在柴门外边,也不进门,只是说道:“裴钱,不要这么咄咄逼人,都是自家人。哪怕心有怨气,都不该早于道理先落拳上。”

  裴钱头也不转,“你是我师父吗?”

  朱敛哑然。

  为难,真是为难。

  其实朱敛知道这一天肯定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最下策的手段,就是出拳阻拦裴钱。

  中策是自己替隋右边挡灾,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然后说不定要被裴钱和隋右边各打一顿。

  上策嘛,也是有的。

  一位身穿雪白长袍的女子出现在朱敛身边。

  裴钱犹豫了一下,转身抱拳。

  长命啧啧说道:“拳法一高,道理就大。不愧是落魄山主的开山大弟子。”

  裴钱眯起眼。

  长命满脸随意,嗤笑道:“你师父让我捎句话给你,什么都可以余着,唯独别攒板栗吃。听不听是你的事情,我反正把话带到就行了。”

  裴钱将信将疑。

  长命似乎又记起一事,“你师父补了一句,让你个头别窜太快。”

  裴钱一下子心虚起来,下意识挠挠头。

  她坐在檐下一张小竹椅上,望向老厨子,欲言又止。

  朱敛笑呵呵摆摆手,示意裴钱不用放在心上。

  反正这个隋右边,他想要收拾又不太好收拾,一样看不顺眼。

  长命说道:“今天拜剑台的事情,我先帮你在山主那边记下了。”

  裴钱点头道:“彼此彼此。”

  朱敛和长命一起离去。

  隋右边问道:“裴钱,你我恩怨先不谈,你的心境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裴钱今天造访拜剑台,撒泼打滚耍无赖也好,还是如当年小黑炭那么贱兮兮精明算账也罢,其实隋右边借剑也就借了。那把痴心剑,确实就如裴钱所说,是陈平安借给她的,而裴钱作为开山大弟子,别说暂借三年,取回都在理。

  裴钱双臂环胸,说道:“明知故问。”

  茅屋这边就只有一条竹椅,摆明了隋右边在这拜剑台,不欢迎外人打搅。

  所以裴钱一坐竹椅,隋右边就只能站着。

  不过当下裴钱总算有点熟悉的样子了。

  隋右边起笑起来。

  这个裴钱竟然开始打盹了。

  只不过片刻之后,隋右边就心中叹息,好一个“睡身不睡神”,练拳近乎道。

  这裴钱如今到底是远游境,还是山巅境?

  裴钱一身拳意好似依旧酣睡,但是人却已经睁眼开口言语,“书简湖的五月初五,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隋姐姐如今是真境宗剑修,应该知道吧?”

  隋右边点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陈平安是五月初五这天出生的。”

  “你可以喊‘裴钱你师父’,不要直呼我师父名讳。”

  裴钱先提醒了一句,然后从咫尺物当中掏出一袋子炒板栗,还有一种名叫五毒饼的外乡点心,上边的蜈蚣蟾蜍蝎子,都是用木模子磕出来的。

  递给隋右边,隋右边摇摇头。

  裴钱吃了半袋子板栗,吃完了那块五毒饼,收起板栗放回咫尺物,拍拍手,说道:“有些文字,一直在我脑子里乱窜,怎么都赶不走。只要不练拳,就会心烦。本来以为回了家,就会好些,没想到越来越心烦,连拳都练不得了,怕暖树姐姐和小米粒担心我,只好来拜剑台这边透口气。”

  隋右边笑道:“我好欺负?在落魄山最是外人?”

  裴钱说道:“隋姐姐是同乡,又是长辈,所以隋姐姐说了算。”

  隋右边问道:“什么文字内容,能让一位山巅境大宗师都要心境不稳。”

  裴钱说道:“是在金甲洲乡野瞧见的一块禁制碑。很平常的物件,没什么古怪。”

  不愿意多说了。

  裴钱告辞离去,抱拳低头。

  隋右边叹了口气,“不用如此。你自己才要小心。”

  回了落魄山竹楼那边的崖畔,今天裴钱侧身而坐,眺望崖外云海。

  小米粒趴在石桌上,呆呆看着裴钱。

  陈暖树在忙着针线活,帮小米粒缝补靴子,桌上摆满了一个小木盘,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什。

  一个一路飞奔到落魄山点卯的香火小人,远远看见那个陌生背影,一边跑一边忍不住怒道:“何方神圣?!竟敢与我们右护法大人并肩而坐……气煞我也,何德何能……”

  裴钱转过头,微微挑眉,“嗯?”

  香火小人二话不说一个扑倒在地,高呼道:“小的如今暂领骑龙巷右护法,觐见舵主大人。这些年里,点卯勤恳,风雨无阻,劳苦功不低……”

  不见裴钱如何动作,那个小家伙就给拽到了石桌上,贵为龙州城隍阁香火小人,这会儿比那骑龙巷左护法还要狗腿,撅屁股趴桌上,嗓音略带哽咽道:“裴舵主,小的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来了,棋墩山的那几只马蜂窝,如今可大了,欠收拾啊,万事俱备,只欠裴舵主的那门仙家剑法了……”

  陈暖树微微歪头,咬掉一根线头,看着香火小人的装模作样,忍不住笑起来。

  小米粒咳嗽一声,提醒香火小人差不多就可以了。

  裴钱看着小米粒,小米粒嘿嘿一笑,眨了眨眼睛。

  裴钱望向那香火小人,说道:“即刻起,你就是正式纳入我们竹楼小谱牒的骑龙巷右护法了。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裴钱对周米粒说道,“速速去请来那本小谱牒,记得带上纸笔。”

  周米粒一个蹦跳起身,“得令!”

  香火小人笑得合不拢嘴,大爷可算飞黄腾达了啊。而且前些年听咱们落魄山右护法的意思,说不定将来裴钱还要设置骑龙巷总护法一职。

  今天夜幕中,裴钱独自走下山去,期间遇到了那个走桩登山岑鸳机。

  裴钱侧身而立,等到岑鸳机走桩登山去,这才继续下山。

  曹晴朗搬了一条竹椅给裴钱。

  两人一起落座后,沉默许久,曹晴朗说道:“好像过了很久。”

  裴钱轻轻点头。

  曹晴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裴钱又不言语,就只好重新沉默下去。

  裴钱突然说道:“你知不知道禁示碑?”

  曹晴朗说道:“以前福地在南苑国京城以外,就有不少,如今的浩然天下,就更多了。”

  照理说裴钱记性那么好,不该有此问的。

  裴钱说道:“我在远游路上,见过乡野村头一块碑文。”

  曹晴朗疑惑却不问,只是安静等着裴钱的下文。

  裴钱缓缓道:“上边只写了一句话,禁止溺杀女婴、及五月初五日出生男婴。”

  裴钱双手攥拳,眺望远方,神色淡然道:“小师兄让我见过那幅光阴画卷走马灯,可我至今都无法将小时候的师父,与我认识的师父重叠在一起。我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座天地为何偏要让我裴钱的师父,久久不得回家。就一个个都这么想死吗?!又为何我学拳如此之慢,太慢了!”

  曹晴朗陪着裴钱一起望向远方,轻声道:“裴钱,不要觉得自己犯错,好像师父就会归乡,更不要觉得师父骂你几句,哪怕将你逐出师门,只要师父回家,你就都无所谓了。弟子拜师,学生求学,不管师父或是先生在不在身边,我们都要有所谓,和有所不为。”

  裴钱叹了口气,站起身。

  曹晴朗没有起身,说道:“裴钱,先生一直希望你不要着急长大,但先生并不是希望你不长大。落魄山上,先生对你,思量最多。在我看来,谁都可以让先生失望,唯独裴钱不可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当年对你一直没有太大的怨恨?真不是我有多大度,多能忍。当年先生撑伞带我去学塾,走出巷子后,先生将油纸伞交给我,让我等待片刻,其实先生偷偷返回一趟,去偷偷看过你。先生回来后,当时先生的模样,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清楚,先生当时重新拿过油纸伞后,低下头,好像想要与我说什么道理,却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那个时候的先生,真是伤心极了。可我至今还是想不明白,先生当时到底想要说什么,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在这之后,师父的弟子,先生的学生,不知为何,坐在竹椅上,都只是沉默。

  裴钱率先起身。

  曹晴朗欲言又止。

  裴钱问道:“如果我比师父更早跻身武夫止境,怎么办?”

  曹晴朗想了想,答道:“到时候我求先生帮你喂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