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第 76 章 点天光(2)

 邬庆川死了,宋国公府的处置却迟迟没有落下。皇后从皇帝嘴里打探虚实,跟来长乐宫请安的太孙妃道:“咱们这位陛下,恐又觉得自己是慈悲为怀的神佛了。”

 果然八月底,宋国公撕下自己的衣裳,在上头用鲜血写下一封陈情书撞死在牢狱后,皇帝大悲,没有依罪对宋家抄家灭族,而是留了其他人性命,允宋家男丁流放西南,宋家女眷抄没家财返还原籍。

 好在宋家年轻一辈的姑娘都已出嫁,二少爷和三少爷因着之前宋知味没定下亲事,便把婚期定得晚——当时虞家和折家还颇有微词,认为宋国公夫妇太过于偏向老大,未免太过分了些。

 结果现在宋家出事,婚期晚还没成婚,倒成了天大的幸事。

 虞夫人接连拜了好几天的神佛,洛阳的寺庙道观都被她跪遍了。又四处布施白粥,感谢老天保佑。

 最后亲自登门去见宋国公夫人,拉着尚且在病中的她道:“不曾想,姐姐竟有如此心胸,知道自家命不久矣,一直拖着不愿意定下婚期——我那时还埋怨姐姐太过嚣张跋扈,此时终于明白了你的苦心,原来是不愿意让我家的孩子来受罪。”

 她大笑起来,拍着宋国公夫人的手道:“就凭着这份功德,你死后都下不了十八层地狱。”

 宋国公夫人本就心力交瘁,多日来病恹恹的,如今被她这样一讥讽,再扛不住,瞬间晕了过去。

 虞夫人瞧见,双手合十,“罪过,罪过。”

 她高高兴兴罪过着走了。

 等宋国公夫人醒过来时,天色已黑,屋子里静得可怕,周身只有一个婆子照顾着。

 她一生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但事情已然如此,她也得扛起这个家来。

 她对婆子道:“你去伍家请伍夫人来……我想来想去,这几年也就是她一直对我心诚,别人,我是不敢指望了。”

 婆子便连夜去登伍家门。

 伍夫人:“……”

 她一时半会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听见婆子痛哭流涕说宋国公夫人如今只信她的话后,又有些啼笑皆非。

 好嘛,体面也成了一个错处。

 她摆摆手,再不愿意参与宋国公府的事情,只拿了钱给婆子,“这是单给你的。你是个忠心之人,这时候还愿意守在她的身边,委实不容易。但我也有一家子人要管,哪里有空呢?宋家多的是亲戚,找谁都比找我强呀。”

 婆子急急道:“若是还有其他的办法,我家夫人也不会……”

 伍夫人拍拍她的手,“我与你家夫人,无亲无故,还有仇呢。”

 婆子一愣,这才想起当初夫人也是想为大少爷求娶伍家姑娘的。

 她不再哀求,怔怔拿着银子回了府,宋国公夫人急忙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婆子低声道:“伍夫人不在家,回娘家去了。”

 宋国公夫人大哭道:“是专门为了躲我才回娘家吧!”

 又骂道:“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之前她说媒不好,惹出那么多事情来,我可曾怪罪

 过她?如今倒是躲着我了,

 一点情面也不讲。”

 婆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由着她骂。但因为收了伍夫人的好处,

 到底在心里为她说几句话:明明今日虞夫人才是将夫人气得晕过去的罪魁祸首,

 她却不敢骂,只抓着伍夫人骂,未免太过分了些。

 婆子就一直等,等她骂完了,已经快到子时。

 宋国公夫人吩咐婆子:“后日知味他们就要去西南了,银钱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

 婆子点头,“是。”

 她顿了顿,“夫人,您也是要走的。”

 这宅子,后日就要封起来了。

 宋国公夫人便又掉泪,骂道:“我与皇太孙一党不共戴天!”

 婆子连忙去捂住她的嘴巴,叹息道:“夫人,这般的话,以后再不能说了。”

 她的手并没有捂紧,但宋国公夫人却没有挣扎,也没有动,只就着她的手压抑着哭起来,撕心裂肺,却又一点声响都没有。

 怎么就到了如此的地步?

 大厦将倾,也该有砖瓦掉下。可是宋家,却如同断崖一般,突然就断掉了,再没有一丝起复的可能。

 她是如此想的,宋家其他人也不例外。

 牢狱里,宋家三少爷狠狠瞪着宋知味,怒骂道:“父亲再三警告你,要忍,忍,忍,你为什么就是不忍,反而跟邬庆川那般的人混在一起,如今好了,父亲被你坑害死,咱们也成了阶下囚。”

 宋知味靠着墙坐,一动不动。

 宋三少爷气得不行,光骂已经不解恨了,走过去对着宋知味就是一拳头,“你在这里装什么!你是宋国公府的罪人,应该跪下来求父亲在天之灵原谅,求宋家列祖列宗原谅!”

 宋知味被打得倒在地上,却没有说一句话。

 他直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所有的事情。

 兰山君为什么会知晓他做的诗句,会模仿他的字迹?

 难道真的是父亲跟邬庆川私下有来往?那父亲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是父亲的弃子,只是中途出了差错,才让他自己也赔了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爬起来,继续静静的坐着想前因后果。

 宋三少爷见了更加生气,冲过去提着他的头发就打,“你还在这里装!从小你就是这幅样子,好像自己比我和二哥高贵许多,怎么,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你除了早出生几年,还有什么比我们厉害的?”

 宋知味依旧没有反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吭声。还是宋二少爷看不下去,过来拦着道:“这种时候了,咱们三兄弟应该齐心才是。”

 宋三少爷都要气死了,“齐心?怎么齐心?你见他有一丝后悔的模样吗?”

 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可怜父亲,胆战心惊在陛下跟前几十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竟然最后是自戕而亡的。”

 “还有母亲……他这二十多年,哪里将母亲放在眼里?母亲为了他的亲事,掉了多少眼泪,他却每次都是敷衍过去,从不去管。如今好了,父亲死了,母亲身边没个人照顾,怕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