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风雷骤雨架虹桥
杨暮客不可能天真地认为他能帮到苏叶。
苏叶是地仙,先不管它是合道地仙,还是妖修地仙。只要跨过了仙凡之间的那个坎,便有天劫。劫意味着从生到死的周期,也意味着天道强加于修士身上的枷锁。
合道有天劫,那是因为以人之身,践行天之意。这天劫是考验。而成仙天劫是跨越生命层次的一道关隘。
惹了劫数,是要削气运的。身边一个迦楼罗是个定时炸弹已经让杨暮客小心翼翼,杨暮客岂敢招惹其他劫运。
梦里杨暮客和苏叶聊了些前尘往事。苏叶其实并非马楼猕猴,而是山魈。也就是狒狒。
前尘九千七百岁遭风灾,陨了归尘。然灵性未散,落于此地。此地刚从浊染之灾中恢复,未有人烟。一只猕猴得见灵性落入泉水。引后通灵,修行成道。呼朋唤友,得地仙气运。
杨暮客只当是听故事,兀地插嘴问,“丘狸尊者现于西方,不知尊者可知?”
苏叶沉默许久,“多谢紫明道长指引前程……”
山间大雾散了。
杨暮客抠下眼珠子擦了擦,再装回去。山外还是一片迷雾,他随意在山上走了会儿,走不出去。便打坐,拿起手边的一块青砖,梆的一声敲在头上,手动入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暮客醒来。季通正在收拾车套,玉香收拾午饭后的碗筷。小楼则在躺椅上静静看书。
“少爷吃了那菌子有何感受?”玉香笑着问。
杨暮客皱眉,“什么鬼东西,吃了便发梦……”
“婢子已经告诉您,这是俗道最喜吃了入定的菌子。”
杨暮客抿嘴,“你再说一遍?”
“这是俗道最喜吃了后便能入定的菌子。”
“菌子哪儿来的?”
“你自己进山采的。”
嘶……杨暮客抽了一口凉气。“你们没吃么?”
“我等可不敢吃,活物吃了幻象丛生。”
“贫道发梦多久?”
“少爷是修士,如今还非活物。这才吃了不足一刻,便醒了过来。若是我等吃了,婢子可能要睡上一天,季通和小姐吃不得。”
“啧。你这婢子刚才还说俗道最喜吃了入定。”
玉香捂嘴一笑,“人家俗道吃也有章法,谁人跟少爷似的狼吞虎咽,不知吃了多少。俗道要先以科仪摆酒,饮酒发汗,而后将菌子熬煮,只吃汤汁。少爷以为自己醒了吞贼,可敌菌子之毒,如今知晓其中厉害了吧。不知少爷幻象之中见了什么?”
杨暮客摇摇头,不言语。
是幻象吗?杨暮客笃定不是。那便是苏叶灵性为之。
往东北的路上又遇见些许个野猴子。这些猴子没吃过灵泉水,眼睛里的神色虽然些许天真,但也有野性的奸猾。却没有恶毒和贪婪。杨暮客说不上讨厌,大发善心丢了些水果。沙漠边缘的猴子何曾见过这等奇物,不敢吃。却也乖乖献给猴王。
再走没多久,又遇见了妖猴。这些是脱离妖国的猴妖。能人言,更以同类相食。树梢上挂满了野猴的头骨。
前头探路的猴子上前问,“你们是什么东西?”
杨暮客不应声。季通便上前全都砍了。
其余吓破胆的猴妖四散奔逃,慌不择路地跑回了妖国的,又被妖国的猴妖抓起来。
当树上展览了那些没了头皮的颅骨战利品,已经说明了其野蛮无礼的本质。哪怕在原本属于它们的国度,这些也都是逃亡的罪犯。
以野蛮还以野蛮,这是季通的处世之道。
沿着儒马国边境最北往东南走,这一段路无聊且血腥。最后季通杀猴子如同屠户一般,哪怕那些猴子能人言,季通只当是畜牲。
儒马国国内的那些猴子也不曾来管,它们乐不得有人处置了这些逍遥法外的猴子。还趁势宣传着,这便是放弃猴神信仰的下场。神主会降下责罚,惩戒那些无信者。
以至于杨暮客变成了苏叶在儒马国的神主天使。季通是天使大人的利剑。
一只颇具文艺气息的老猴子画了一幅壁画,挂在树屋的穹顶上。名叫《审判》。
此时路上出现了一座大山,翻过这座大山,便是黑砂戈壁的终点。
黑砂戈壁在西耀灵州与中州的交界之处。青龙江那段犬牙交错的绝壁便是西耀灵州的胎衣边界。地脉与地脉相撞,让地表隆起,造成了百丈高低落差。
同样,眼前这座山峰便是走出戈壁南方盆地的高山。山阴比山阳地势低了许多,所以这座山峰仿佛要压过来一样,巨大的阴影充满了压迫感。
这条山路上到处都是猴子的尸骨,也到处都有那种致幻的菌子。
走着走着前头有一只老猴子坐在树下,它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吃下手中的菌子。
季通提剑警惕着,但老猴子看到季通并未显露敌意,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神情。
马车哒哒路过。
“这位壮士,请赐小妖一死……”
杨暮客没有命令,季通并不出剑。那老猴子失望地看着马车远去,吃下了菌子。
晚上在一处山壁下避风过夜,季通拾了些柴火点上篝火。
杨暮客坐在边上扣牙。后槽牙有些痒,还松动了些。
“少爷当时为何不让小的送那老猴子归息。”
杨暮客的声音含糊不清,“它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一条性命。杀掉他便是夺走那猴子的最后所有,你以为还是一件善事么?”
季通不解地看着杨暮客。
杨暮客把指头从嘴里拿出来,揪掉了那颗松动的牙。轻轻一捏,化成泥土随风纷飞。“伪善非善。这些猴子与之前遇见的不大一样。他们都是想逃离儒马国的猴子,却爬不出这座山。没有了儒马国的地仙气运,他们身上的灵性便会消散,化成普通的野猴。有灵性却被束缚,欲逃离却归为野兽。不懂得天人合一的道理,他们走不出这座大山。”
“那要是走出了呢?”
“世上便又多了一只猴妖,有何大不了的。”
夜里南边又吹来了一朵雨云,与大漠南下的寒风相撞。起先噼噼啪啪几滴雨点浇灭了篝火。
季通连忙起床架起帐篷,窝在帐篷里夜听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