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乃公 作品

第28章 谁家婢子心眼小

黑云中的孔洞不断地逸散淡绿的光谱。像是极光。

 杨暮客盯着那个洞越来越大,直到彻底被打开,露出真实的星空。

 他看到了许多游神抱着小鼎飞在炁脉上,而炁脉之上还有一个云台,云台上放置着一个大鼎。大鼎铜铸而成,紫金光芒闪耀。其上篆文密密麻麻,有四象星宿篆刻于四足。

 那大鼎不仅聚集了天空中炁脉所运灵炁,还有穹盖之外毕宿与残宿所运之灵炁。九取其一,汇成一注。注其中再分,分后再合。灵光一闪一闪,好似烟火。

 那结成一团的浊炁从中间开始被分割,消散。

 云台再飞下数不清的游神开始清理空中飘散的菌丝,那无形的大阵消散了。杨暮客感受到了阴阳有序,只见远处又飞来数队修士。他们一同加入了清理菌丝的阵列。

 那边儿上飘着的正法教修士还没走,杨暮客朝他拱拱手,“既然已经处置妥当,我与朱雀行宫行走也不在此添乱。告辞。”

 白衣修士笑着拱拱手,“多谢紫明道长相助。”

 玉香驮着杨暮客回到了营地。

 她终于问出了心中不解,“道爷如何感知那邪神大阵降下?”

 杨暮客站定观星,背着手叹了口气。倒不是他故作高深,而是觉得当真千钧一发,此时才放松下来。

 他沉吟一声说道,“方才解释过我于西岐国撞破了邪蛊作妖,那时人明明就在阳间,但神觉如在阴间。此乃其一。其二是我曾与天道宗至今真人入其神国,与之相谈,最后我曾送出数枚沾染阴德的宝钱。想来炁机相连,神魂有感。”

 说完这句他眉头一皱,皮肉下竟有些刺痛,“其三。我曾听闻净宗修士乃从东渡海入西岐国,并与邪神有约。乘船来周上国时我问过海中龙王,这邪神所居之地可远。他答曰很远。那邪神不在陆上,在海里,南为西海。在西岐国东面,又不在龙王附近,我曾以为还要往东,但知晓周上国地理后,那东面为茫茫山林。龙王口中之远,便只剩下北面。而涂计国就在北面。”

 玉香听着道爷回答,心中感慨其心思细密。这份功德从那扶礼观与正法教修士夺来理所应当。然后她就看着杨暮客脸色青白,眉头紧锁。

 “道爷可是身体不适?那船上症状还没好吗?”

 杨暮客咬着牙根摇摇头,他突然上前一把抓住玉香,“带我走远点。快!”

 玉香手一挥二人缩地成寸来到了雪原之中。

 四下无人,杨暮客跪倒在地。他努力地憋着。

 玉香慌张无措地跪下抓住杨暮客的胳膊,“道爷……道爷!你怎么了?”

 但他终究是憋不住的,“疼!啊……”

 雪地上杨暮客不停左右翻滚,嚎叫声响彻旷野。天上那个白衣修士落在雪地上,大袖一挥吹开了玉香。

 “你这婢子当真是没心的。紫明道长已经疼痛难忍,你还要在旁问这问那。”

 玉香爬起来看着那修士,“可我又能做什么?”其实她是乐得看见小道士受皮肉之苦,船上被抓着心脏记忆犹新,成仇不至于,但若有解恨之事,怎能不快?

 那修士也不多言,手中掐诀,脚下金光大阵即成。

 而此时地上的杨暮客已经没了人样,衣裳被撕扯成一条一条,脸上的皮肉都被抓下来,露出四根獠牙。

 仙灵之物用了怎可能没有代价。更何况他又没有成人,不是正经的修士。就算鬼王法相有功德护佑,但也免不了灼伤。若他没有身魂相合也就罢了,偏偏还醒了魂魄。仙光灼烧的后劲儿,当下来得凶猛。

 “杀了我罢……我不活了……”杨暮客流着眼泪盯着那主持大阵的白衣道士。

 白衣道士闭目不言,他已经关闭五感,只是维持防止杨暮客那鬼气泄漏的大阵。

 杨暮客见那白衣修士不理自己,哀嚎着朝着玉香爬过去,“杀了我……快!杀了我……啊……”

 玉香被那一袖吹飞后竟然被定住。她身为妖丹修士竟然被定身法锁了,而听着杨暮客的话,不知怎么竟然真的想动手杀了他。

 不对!玉香转而清醒。这杨暮客是鬼王托生,她一个妖丹修士又如何能杀死呢?若真有取他性命之心,那怕到时死的便是自己。

 玉香看着那身体扭曲的不像样子的小道士,他当真是在求死吗?

 嗷地一声,那青鬼法相撑破了皮肉,站在雪地中间。他贪婪地看着白衣修士,然后又笑着看了看不能动弹的玉香。

 忽然杨暮客的背后鬼气也跟着大阵的金光共同闪烁,他开始收取那些从尸身中走漏的鬼气。笑呵呵地对着那修士说,“贫道先谢过道长。”

 白衣道士听不见,只是默默手中掐诀。大阵转动,封锁阴气的功能缓慢变幻成引导灵炁之用。

 杨暮客昂着头闭口一吸,他身体里的鬼气都回来了,还有逃出去的尸狗神。灵炁旋涡以他为中心不断向内凝聚。

 金光散去,灵炁的吸入也戛然而止。

 依旧是那副青面獠牙的模样,露出一口白牙对二人说,“他还睡着。太疼了,方才就晕了过去。”

 玉香颤抖着声音问,“道爷莫不是装的?”

 青鬼法相摇摇头,“我乃胎光之魂。”

 这所答非所问玉香满心不解,但那白衣道士却睁开了眼。“晚辈见过鬼王大人。”

 青鬼嘿嘿一笑,“当不得大人。也莫要叫我鬼王,我如今就是紫明。”

 那白衣道士先是一愣,然后讶然道,“紫明道长舍生取义之心,贫道佩服。”

 听了这话,青鬼虽不懂太多修行路上的弯弯绕绕,但那话外音多少还是领略其中意味,他摇了摇手指,“道长想错了。我与杨暮客非是一体两神之说。我只是三魂中的胎光。舍生取义的心思我肯定是没有的。我知晓那仙玉要不得我的性命。但未想到如此之疼。倒是谢谢道长救了我家婢子的性命。若是刚刚受不住吞了她,我家姐姐不知要怎么去闹。”

 玉香在旁听得冷汗直冒,道爷方才眼中绿光是真的要吞她。

 杨暮客的话也很简单,他是病了。但不是精神病。不是人格分裂,也不是精神分裂,更不是躁郁症,妄想症。他就是单纯水土不服,这方天地没能接受他的神魂罢了。他从来没有表里不一,也从来没有反复无常。他只是受不住疼,让主神觉昏了过去,胎光以鬼王法相来承受那尸身疼痛。

 道理很简单。他在那虚空中已经困了不知多久,那鬼王法相对一切感知的耐受程度,要远远高于现在的他。说白了,他就是把过去的自己从魂魄里薅出来挨揍罢了。

 仙光驱邪,连带着自己也驱。大意了。

 那白衣道士也似乎想通了杨暮客的话,点了点头,“贫道不过是拦下紫明道长所失阴气,未做其他。但紫明道长大义为真,用仙玉解了一方水土之难。”

 青鬼拍拍脸皮,那泥胎重新长了回去。又变成了小道士的本来面目,但杨暮客主神觉依旧睡懒觉,叫不醒。胎光捏着子午诀躬身,“如今我主神睡下,此下说了什么俱是记不得。但这婢子在旁听见证,所以皆由她来转述。上清门紫明,敢问道长名号。”

 白衣道士微微一笑,同样掐子午诀,“晚辈正法教魂狱司游方道士,兮合。”

 “正法教?不是那卢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