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草 作品

第 54 章 新姑爷登门


 第54章新姑爷登门

 叶满枝目前分管着三项工作,民政、教育、家庭手工业。

 开介绍信和婚姻登记,是直接面向居民的业务,民政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说。

 成人扫盲和小学教育,有穆主任的大力支持,如今也变成了街道办的重要工作之一。

 相比前两项工作,家庭手工业就像地里黄的小白菜,虽然每次开会都被领导提及,其实没人真正关心。

 而叶满枝正搞得如火如荼的煤炉厂,是大工业,不是家庭手工业。

 家庭手工业是啥样的呢?

 顾名思义,那是在家里就能操作的手工业,不需要开工厂,也不需要工商登记。

 像二姐婆婆徐大娘负责的糊纸壳小组,各居委会召集的手套小组、缝纫小组、木匠小组、制坯小组、铁匠小组等等,他们生产出来的商品,才能归类为家庭手工业。

 对街道办来说,发展家庭手工业的好处微乎其微。

 为什么呢?

 因为街道每月要给这些手工小组联系订单、分配任务,费了老鼻子劲,却不能从中截留利润,要把大部分收入留给居民,小部分交税。

 而且从业人员又多又分散,特别不便于管理。

 对街道办来说,家庭手工业投入大、产出小,除了能吸纳家庭妇女参加工作、拉高街道居民的平均收入,再没有太明显的优势。

 主任副主任都不算太重视,叶满枝这个分管的小干部,其实也没怎么上心。

 要不是张勤简突然提及,她甚至不知道去年的月平均收入只有350元。

 “小叶,你填数字的时候,是不是填错了?”穆兰也不太相信小小的家庭手工业能有一千多块的月收入。

 叶满枝找出她的记账本和税务所的完税证明,一起交给了穆主任。

 这事也怪她自己。

 她这几天沉浸在喜提新房的喜悦中,一直在瞎捉摸开春清理院子和打扫卫生的事情,再加上单位里对家庭手工业不太重视,她报完税以后就没有第一时间汇报给领导。

 关键是,她当时并不觉得平均每月一千块的收入,算是什么特别大的成绩。

 要是早知一千块是以前的三倍,她早就跟领导邀功了!

 穆兰仔细查验了她的账本和完税证明,上面的数字,确实能与她那份汇报材料的内容对得上。

 那就不是填写错误了。

 魏珍也将账本接过去翻看了一遍,在叶满枝接手之前,家庭手工业一直是由她分管的。

 那工作有多难做,她最清楚不过。

 每天拉拉杂杂一大堆事情不说,还看不到多少成绩。偶尔还要因为几个居委会之间抢生意,出面调解矛盾。

 小叶就算再能干,也不可能刚一上手就让业绩直线飙升吧?

 这个账本上详细记录了9月-12月的账目。

 看得出来她9月刚接手时,家庭手工业的收入并没有明显起色,那个月的总收入是418.24元。

 直到10月中旬以后,才突然增加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进账项目。

 不但有锅碗瓢盆、菜板、锅盖、扫帚、丝线等杂七杂八的小玩意,还有木床、风箱等大件,最神奇的是,居然还有9口棺材!

 10月总计收入1351.43元。

 “这,这……”魏珍指着“棺材”那一行问,“咱们手工小组里还承接制棺业务吗?”

 “对啊,第三居委会那边有个曲师傅,以前是在棺材铺做活的,年纪大干不动了就教给他儿子。不过他儿子手艺不怎么样,棺材铺没让他子承父业。”叶满枝解释说,“656厂扩建不是要占用坟场嘛,好多人家要迁坟,来我这里登记的时候,我就把曲师傅的儿子介绍给他们了。”

 殡葬也是民政工作的一部分,居民给先人迁坟之前,要来街道办做一下登记。

 叶满枝因此能掌握第一手资料。

 小曲师傅虽然手艺不如他爹,但胜在便宜,对于不想在迁坟这件事上破费太多的人家,算是首选。

 所以她两个月就给小曲师傅联系了17单业务。

 由于订单太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连老曲师傅都重新出山了。

 穆兰认真看了她的账本,把每个条目的单价,总价都合计了一遍后,指着“扫帚”那一栏问:“这个扫帚是哪种扫帚?单价怎么那么高?”

 “就是最普通的扫地扫帚。”

 穆兰讶然:“扫地扫帚的收购价能高达4毛钱一把?”

 如果扫帚的收购价是4毛钱,那么放到市场和供销社里,零售价恐怕要达到六七毛了。

 扫帚值这个价吗?

 按照账本上的记录,10月份,光是扫帚这一项就卖出300把,收入120元。

 叶满枝颔首说:“您去供销社逛逛就知道了,很多供销社的扫帚、拖把都缺货,凡是有货的,价格都不便宜。质量一般的4毛左右,质量好的能卖到7毛。咱们手工小组生产的就是质量好的那种。”

 魏珍问出一个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小叶,我看你这账本上增加了许多新的手工项目,这些产品最后都销往哪里了?”

 家庭手工业的订单由街道办负责联系。

 为了能接到长期且稳定的订单,通常要为工厂生产配套产品。

 比如给火柴厂生产火柴盒,给烟厂生产烟盒,给调料厂生产花椒面纸筒,帮制帽厂裁剪帽遮……

 但工厂只有那些,全市范围内却有几万个居民生产小组。

 若想拿到工厂订单,也是需要走走关系、找找门路的。

 小叶是656厂子弟,也许有这方面的人脉。

 然而,叶满枝却理所当然地说:“这些新产品就是卖给批发市场和供销社的呀!”

 众人:“……”

 有点扯了。

 供销社的大门有多难进,大家都清楚。

 人家总不会因为你长得漂亮,就把产品收下吧?

 赵二贺好奇地问:“小叶,你怎么说服供销社收下这些产品的?”

 “不用说服啊,市场上缺什么,我就让手工小组生产什么,只要产品生产出来,就能直接送进供销社的柜台。”

 “那你咋知道市场上缺什么?你总不能天天去市场上守着吧?”

 叶满枝要负责婚姻登记,管着扫盲学校和煤炉厂,不可能再有时间去做市场调研了。

 “商品信息是我四哥叶满桂,以及魏大爷提供给我的!”

 “哪个魏大爷?”

 “就是魏国进魏大爷,”见众人仍没反应,叶满枝只好说出对方那个诨名,“魏监进!”

 “哦哦哦~”

 原来是他呀!

 提起“魏监进”,大家瞬间恍然了。

 魏监进在解放前是个经纪人。

 经纪人是干啥的呢?

 就是帮买卖双方牵线搭桥的,收入主要来源于干股和回扣。

 解放以后,这种吃回扣的经纪人被国家取缔了,大部分经纪人主动或被动转行。

 有人去商店做了售货员,也有人被安排进工厂的供销部门。

 魏大爷当时被分去“生猪交易服务所”当了业务员。

 不过,他前年就退休了。

 退休以后不忘初心,时不时就要帮人家牵线搭桥,赚点外快。

 被工商和派出所抓住以后,死性不改,放出来之后继续干。

 别人是二进宫,三进宫,魏大爷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进宫了,大家就给他起个外号叫“魏监进”。

 像他这样的,主要以罚款和说服教育为主,所以,魏大爷也算是街道办的熟人。

 一年总要被街道教育好几回。

 穆兰一方面觉得小叶能把魏监进挖掘出来,算得上是知人善任,一方面又觉得这事不太靠谱。

 “那魏国进没跟你要回扣吧?”

 “没有,我让他担任‘家庭手工服务社’的顾问了,他经常去各大市场转悠,所以我每个月给他报销8毛钱的交通费,那账本上都记了。”

 叶满枝能跟魏大爷搭上线,还多亏了她四哥。

 四哥那些花鸟鱼虫,就是魏大爷帮他找门路销出去的。

 这俩人经常一起逛市场,全市各大市场都被他俩玩儿遍了。

 8毛钱的交通费里,其实还有四哥的4毛,但她要是说四哥的车费也被她报销了,似乎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张勤简狐疑地问:“咱们什么时候有这个‘家庭手工服务社’的?”

 “我当时随口忽悠他的,”叶满枝赧然道,“没想到魏大爷还挺相信,干活特别起劲。”

 众人:“……”

 办公室里沉寂了很长时间,隔了不知多久,穆兰才打破沉默说:“我看还是可以开办一个‘家庭手工服务社’的,就让魏国进当顾问吧。”

 他们是国家干部,不能骗老头干活。

 这魏国进要是真能把家庭手工业的收入搞上去,由街道给他发点补贴也没什么。

 “看来小叶这汇报材料填得没什么问题,”穆兰笑道,“老张,你还是跟区里解释解释吧,这是咱们干部的真实成绩。另外,申报先进集体的材料也要重新整理一下,把家庭手工业取得的成绩加进去。”

 她心里有点为叶满枝惋惜。

 虽说她让四个年轻人都写了先进个人的申报材料,但那主要是为了鼓舞激励年轻人的。

 评奖委员会考察的是一整年的成绩,原则上,先进个人必须工作满一年。

 光明街的五份申报材料中,只有魏珍符合要求。

 她今年在街道组织开办了一家养老院,把很多无儿无女,鳏寡孤独的老人送进养老院集中照料,在福利工作这方面也算成绩斐然。

 这个先进个人的奖项,很可能会评给魏珍。

 不过,家庭手工业的进步,兴许能为先进集体的奖项增加一些砝码。

 ……

 张勤简亲自往区里跑了一趟,向评奖委员会解释了家庭手工业数据造假的问题。

 造假是不可能造假的,这就是我们街道的真实水平!

 1956年第四季度,光明街的家庭手工业收入,位列正阳区第一,总金额是第二名前进街的两倍!

 如果只是多个三五百块,区领导也许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是一下子多了1500多块钱,那领导肯定要过问一下啦!

 分管工业的副区长很快就组织了一个调研组,来光明街上调研。

 收入翻倍的秘密,若是不被自己人点破,外人很难找出原因。

 可是,魏监进是屡教不改的管制分子,在他当“顾问”的时候,又“进宫”了一次。

 穆兰不可能把一个管制分子推出去,遂只能由着调研组自行摸索。

 调研组看了叶满枝的账册,也去手工小组考察了情况,走访了家庭妇女。

 除了发现他们的产品种类繁多,再没找到什么可以推广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