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鱼 作品

第 73 章 029(捉虫)


 日暮时分。

 正是下班的点,走边巷小路的人多起来,但也多得有限,偶有三两个的那种。

 陈琮蹲在小路的废料堆处,挪开一块木料,仔细看上头的痕迹:这些废料堆久了,难免有自然和长久的留痕,或是朽烂或是落灰,有没有被人动过,很容易看出来。

 边上,肖芥子背倚着墙站着,低头啜吸奶茶,奶茶差不多见了底,只剩珍珠堆积,她得用点力气,才能“嗖”地吸上来一颗。

 每吸上来一颗,她就颇有成就感地嚼掉,顺便踢开脚下的小石子,小石子有时滴溜溜直飞出去,有时弹到对墙,又会蹦回来,像不成功的射门。

 陈琮伴着这声音,无奈地掸手起身:“你就一点都没想到,那人是何欢?”

 下午,他起床之后,听肖芥子说起早上发生的事,一听那胖子的身材、相貌,尤其是兜里那瓶老白酒,立刻猜到,这人是何欢。

 打电话向梁婵一问,果然,自己离开家来景德镇的当天,何欢也借故离开了,和他也就前后脚的事儿。

 何欢是姜红烛的“内线”,而姜红烛意欲找颜老头寻仇、正在多方“摇人”,很明显,何欢是为了姜红烛,才来景德镇的。

 肖芥子继续一脚“射门”,一心二用:“我又没见过他,我怎么会想到他是何欢呢,他又没在脑门上贴着名字。”

 倒也是。

 陈琮想了想:“那肉包子撒了一地,你就没想着再往前走走看看?在阿喀察的时候,你跟超人一样从四楼跳下去,我看你也挺能打的,你也会‘心里害怕’?”

 肖芥子正啜吸又一颗珍珠,闻言动作一停,那颗珍珠不上不下、停在了吸管中央。

 她侧了脸看陈琮,话说得老气横秋:“小伙子,你对社会险恶的了解还很肤浅。你记住,这个世界,光能打走不到最后,光胆小也走不到,得既能打、又胆小。当然了,不是真的胆小,这叫有敬畏心。”

 “这世上,有多少人头,就有多少山头,没有哪个山头是白长的,每个山头都有点东西,你得有敬畏心、把别人当回事。”

 “那些仗着能打随便打,不把别人当回事的,你瞧着,自有各色人等为他设坑,连老天都要掺合一脚,要么怎么说‘霜打露头青’呢?就比如……”

 说到这儿,她前后看看,压低声音:“那个颜如玉,发起狠来怪吓人的,一副生人勿近的狗样,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件事都没办成?”

 还真是,颜如玉在阿喀察,可谓气势汹汹,手段狠辣,但最终因缘石被烧、煤精镜被砸,连对家是谁都没个头绪、两手空空离场。

 肖芥子继续:“我就不一样了,低调做人,小心进出……那又怎么样呢,我该办的、要办的事都办妥了,一路平安离场啊。”

 她做总结陈词:“那个胖子,我又不认识,也没撞见他的出事现场,谁知道他惹了什么人、闯了什么祸?所谓轻易不入他人因果,省得为自己招惹因果。当时,我的第六感已经提醒我有危险,我当然能退则退,这要是你,拎着包子人没了,我

 还能上去看看,他谁啊?”

 v尾鱼的作品《肉骨樊笼》??,域名[(.)]v◤v_?_?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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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琮绷了脸:“怎么咒人呢?”()?()

 但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心里有点舒服。()?()

 他看了肖芥子一眼:“又胆小,又能打,就是扮猪吃老虎呗。”()?()

 肖芥子纠正他:“不是,平时不是扮猪,是真猪;迫不得已才虎,但虎时也得真虎。”

 说完了,蹭着墙根蹲下,又吸溜一颗珍珠。

 陈琮啼笑皆非,这还形成理论了。

 他走过闲话的老头老太。

 “联系不上何欢,八成是出事了,你说……会不会是颜老头动的手?”

 肖芥子点头。

 和红姑失联几天了,以姜红烛的性子,不可能有耐心观望、等待,必然在酝酿着什么。

 何欢是颗卒子,还是那种会最先被派出去、刺探虚实的卒子,不过这人做事,不太牢靠的样子,当初动陈琮就没成功,现在想动颜老头,露了马脚也不奇怪。

 肖芥子叹气:“这两方要是动手,那绝对不是小动静。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查查你爷爷的事得了,其它的,尽量别搅合进去。”

 陈琮点头:“是,毕竟我们普普通通,胆子小,人又怂。”

 说完,蹲得更垮了些,好像这样,更切合胆小人怂的形象。

 肖芥子还在吸溜珍珠,可惜剩下的珍珠丸子都板结了,吸不起来,只余空声。

 陈琮转头看她,见她腮帮子鼓了又鼓,心下好笑,又有点替她费劲:“我给你再买一杯吧。”

 肖芥子摇头:“不用,一杯够了,人要自律。”

 陈琮哦了一声,移开目光。

 那天晚上吃烧烤,他记得她喝了两罐啤酒,不太自律的样子。

 “待会我想再去一趟‘无欲.有求’,给颜老头拎点礼物,有来有往,才好再来再往,你一起吗?”

 “一起啊,你去送礼,我附近溜达呗。”

 ***

 夕阳西下。

 今天的落日真不错,还带来了火烧云,烧得特好看,浓浓浅浅的金红像饱蘸的颜料,在低空涂抹开来。

 连远近的屋顶都被烧红了。

 颜如玉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何欢。

 这是家日料店,雅座包厢。

 不过,他有点后悔带何欢来吃,这人吃饭一副猪相,醉了之后就更没态了,手边的餐碟摞了又摞——这种小而精致的餐食,还真不够他吃的。

 而且,他不喜欢清酒,说是没味,攥了瓶老四特白酒,在那对着嘴吹,白胖脸上烫红发腻的酒晕一直延到头顶。

 颜如玉不动声色:“所以,背后的人是姜红烛?”

 何欢醉醺醺点头,又伸手去摸光头:“你小子,给我用的什么迷药?现在还迷糊,脑子里昏沉沉的。”

 颜如玉笑了笑:“不好意思,那是老街巷,人姜红烛,她让你……把我干爷弄

 死?()?()”

 何欢打了个酒嗝,喷着酒气嗯了一声:“这娘们,不知道有什么病,先让我把陈琮弄死,又让我弄你干爷,要不是为了……为了阿兰……()?()”

 “她在魇神庙生的??()_[(.)]????????()?()”

 “是啊,()?()”

 何欢叹气,忽然有些惆怅,“当初,她是跟我说怀孕了,让我救她……谁能想到就那么一两次、露水姻缘,就有了呢?没法救,大家伙决定好的事,我也无力回天,对吧,呃……”

 他又打了个嗝,自己伸手扇了扇味,继续往下说:“再说了,以为她死了,谁晓得,没死,还生了个女儿,还养活了!这真是天不灭她,我跟你说,天不灭她……”

 何欢嘿嘿笑着,抓起一把盐烤银杏,低下头一点点抠剥。

 颜如玉有点不信:“这个女儿,你没见过,也一天都没养过,感情就这么深?为了她,甘愿当姜红烛的狗、替她咬人?”

 何欢苦笑,笑着笑着,就成了哭脸。

 他喃喃说了句:“这你就不懂了,小颜,到了我这岁数,你就懂啦。本有个女儿,还长成人了……”

 他越说越激动:“就很想见见,你知道吗,本来认命了,以为没有,居然有!我这辈子还缺什么?根本不缺了,就这一个念想了,就……自己的女儿,很想看看长什么样、像不像我……”

 颜如玉没再说话,他端起面前的清酒杯,很斯文地呷了一口。

 何欢顿了一顿,又抬起头,酒劲消退,眼神里透出几分清醒和愤恨:“但我也不蠢,我不能被她这么一直吊着,这娘们心狠手辣,我敢说,就算我为她办成了事,她也不可能让我见阿兰。”

 颜如玉微微一笑:“这话没错,我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