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终于有人能治这小妖了
“岂有此理！”
最是一早便守在院外半空处，立在云端紧瞧着院内动静的九烨，见着安歌竟敢如此，大为光火，说话间就欲起身前去救下灵汐。 “莫急，” 却不想未及催动脚下仙云，便被莫斯年一力拦下了： “且先看看再说也不迟。” “你没看见那狐帝竟敢对灵汐用符？” 九烨关心则乱，不免有些焦躁。 “看见了，看见了。不过是小小伏妖咒，伤不到那小妖的。若不是她平日惯爱偷懒，今日又怎会被区区一张蜡纸困住。” 莫斯年最是旁观者清，可在九烨听来，则多少觉出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二人正说着，却见那小院之中，灵汐被符咒定住根本动弹不得，那狐帝抬眼一抹妖艳冷笑，举杯间柔指轻弹。 门口处的灵汐登时被那符纸提领而起，双脚悬空之际，那符纸忽而调转，驱策着灵汐也必得跟着凌空倒转。 说时迟那时快，真真是不过弹指一挥间，灵汐就被直直倒吊在雅室一侧高高的门楹之上，毫无挣脱之力。 “你！你怎么这么小气啊！？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你这是干嘛？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灵汐万没想到竟会如此，瞬间又惊又惧，最要紧还有些难于启齿的羞怯。 “放肆！区区狐帝竟敢如此！” 九烨见灵汐被这般倒吊着，更是气怒不已，连他自己都没舍得这般罚过灵汐！ “莫急！莫急嘛！” 莫斯年就知道九烨一遇灵汐之事必定冲动，早双手挽在他臂上，正他又要冲下去之时，收紧双臂，一把将他拉住了： “咱们小妖本就有错在先，人家狐帝初来明堂就因她受了委屈，小施惩戒也是情有可原。你此刻若是下去为小妖出头，岂不又让她落个仗势欺人？” “可灵汐她……” 九烨虽心知莫斯年所言在理，却还是不免心痛灵汐。 “你放心，这点小惩于她而言，还不是跟挠痒痒一样啊，怎会伤着。更何况……” 莫斯年见九烨确是撤了力，下冲之势就此作罢，便也理了理衣襟，饶有一番兴味地道： “更何况，我看让小妖被这狐帝教训教训也不是坏事。这小妖被你拘在宫里太久，一来不知是非分寸，二来更不识人心险恶。你又从来宠着护着，连我都快管不得她了。这下终于遇到个能治她的，倒也不错，今日吃些小痛，总比日后犯下大错的好。” 九烨不愿听，但也无言反驳，确是也心知狐帝不敢做得出格，不然即便自己不出手，莫斯年也必不会坐视不管的。 灵汐急中生智，索性“哇”的一声，失声痛哭起来，好像要把这一整天所有的委屈都哭个痛快似的。 那止不住的泪珠瞬间夺眶而出，啪嗒啪嗒掉在门楹下的地上。 “不准哭，再哭我可用刑了。本君折磨小妖的手段可一点儿不比你家殿下杀人的法子少。” 安歌依旧麻木，对灵汐的哭嚎充耳不闻。 这若是在云中阁，无论犯了多大的过错，只要灵汐一哭，九烨必定心软放过她的，没想到这招到了安歌这里竟然毫无用处。 灵汐见她肃肃出言，不像有假，怕她真的敢对自己下手，连忙收住了哭声，噙在眼眶的泪水也果真没再掉落一滴。 “你看看，这小妖分明就是窝里横！由来就倚仗着你不舍得收拾她，一挨罚就哭，一哭你就心软。这下可好，人家不吃这套，她怎么着，她连哭都不敢哭了！这个死丫头啊，确实该罚。” 本也有些心疼灵汐的莫斯年，见着这出儿，简直是又笑又气。 这小妖！他早就想好好教训一通了。 这下正好，云中阁收拾不了她，有人收拾她。 九烨依旧无言，但心底却觉得自己根本没莫斯年说的这般纵她。 该罚的也没少罚呀，哪里就一见她哭就心软了，这点尤其不实，尤其不实！ 金乌转落，月影婆娑。蝉鸣渐起，华灯初上。 安歌依旧醉心茶道，全没理会灵汐已经在那门楹之上足足悬了两三个时辰了。 “你放我下来呀，我都饿了。” 灵汐倒吊着，动也动不得，睡又睡不着，当真是百无聊赖。 起初还悬着心，生怕狐帝再有哪般狠辣招术对付自己，哪成想，她却只是喝了一下午的茶。 虽心知没啥危险倒也安心了不少，但灵汐那由来躁动跳脱的性子，最怕便是这般清净，当真是无聊至极，乏味透顶。 “你家主上还真是心疼你，一路守着，此际都还不肯走。” 安歌见夜幕深处那两个身影还未离去，便更觉得这小妖有趣，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很有趣： “一早便听闻天族太子生平最爱两件事，一是嗜血杀戮，这第二嘛，就是其灵宠。不仅纵着那灵宠四处盗取仙家圣物，更曾为其烧骨山，杀鬼帝。由来以为不过是六界畏惧战神而生出的讹传，如今看来，也未必皆是虚妄。” “你呢，要想听故事，最好还是听些正传，这等三流话本就不要在此卖弄啦。小仙我可是看过六百多话《万劫录》的，对你这些谣传诽议，确是毫无兴趣。 不过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狐帝就可以随意诋毁我家殿下，我家殿下从来行事光明磊落，虽然确实有那么点宠溺我，但当年火烧桃止山根本就是情势所迫。我更没有偷盗圣物，我那不过是借用而已，都是有借有还的。” 灵汐听闻九烨守着自己呢，瞬间心生暖意，说起话来自然也更有恃无恐。 “不是答应了本宫不再看那破书的吗？” 九烨在云端听得灵汐所言，心中颇为在意，不禁喃喃。莫斯年看着他，不知其中缘由，只觉莫名好笑。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人也真是奇怪，我本来诚心诚意过来还你青衿，给你道歉，你就算不接受，也不至这般待我呀。 我今日分明都已被那凶巴巴的顾辙师兄责罚过了。还狐帝呢，如此心胸狭窄，何以称帝为尊啊？” 灵汐被挂了一下午，心里的委屈自是藏不住的。 “本君从来都是赏罚分明，睚眦必报。顾辙罚你是因你有违院规，我罚你则是因你私闯君邸，偷我衣衫，最重要是害本君错过了入堂礼。 如此大事，于你我而言都是一世只能遇着一次的，此后无论在明堂修习多久，都无以弥补。你害我入堂第一日便落下这般遗憾，你自己说，难道不该罚吗？” 安歌索性放下手中杯盏，起身走到门口处，对着庭中晴空朗月，怅然若失。 “那个入堂礼，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 灵汐由来只以为是自己害她被罚，才致她这般气恼的，没想到，原来是因为错过了入堂礼的缘故。 再看安歌这般失落神情，看来是真的很看重那个入堂礼，自然也觉出是自己思虑不周，根本没想到因为一件衣服竟害她不得入堂参礼，当真是所行有亏了。 安歌没有回答，只举头望着当空的明月，轻声感叹： “浮光霭霭，冷月溶溶。这天宫的月亮虽明，却不似青丘的暖。” “什么？” 灵汐高挂在侧，听不真切她这般轻语，但也足看出她的神伤，忍不住关切问着。 “没什么。” 安歌这才忽得意识到自己竟无意中显出些许脆弱，身为狐帝，怎能如此，更还是在这陌生之所！ 登时便急忙收敛了这份不该有的情绪，回身望向灵汐，略略挥袖间便解了她身上的符咒： “好了，本君不与你这小妖记较便是，你走吧。” 灵汐差点倒着砸在地上，幸亏反应及时，落地前一个旋身，这才稳稳站住了。 刚一直倒着不觉怎样，这忽得一旦调正，瞬间觉出饿得发慌，还未及出言，肚子就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便更觉有理了： “你这个人，还狐帝呢，吊了我三四个时辰也不说给备些吃食，我这会儿都快饿瘪了，哪还有力气走回东厢去啊！” “你这小妖，当真放肆得很，你可是来赔罪的，我不过轻罚，没伤你分毫已是开恩。你竟反怨本君招待不周，真是岂有此理！” 安歌被灵汐所言气得想笑，由来在狐族，甚至整个妖界，只有敬她怕她惧她的，还从没有哪个小妖敢这般一再顶撞自己，还混不自知的。 “我不管，反正我今儿不仅在省身台上跪了大半天，又被你吊了半夜，院厨的供食没赶上，连我家殿下给我带的小点都没吃上，此际可不就是腹内空空，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嘛！” 灵汐一边说着自己今日的遭遇，一边极自然地走到安歌烹茶的案台前一屁股坐下。 看样子，不喂饱她，她必定不会轻易离开的。 安歌听了她这般说着，确也觉出这一日于她而言竟也是这般不如意，说不上可怜她，但几分同情还是有的。 便也款款入席，在茶案前与她对坐，温柔了几分，道： “本君知你饥饿，但实难相助。毕竟飞升为仙便可不食不寝，这也是一份修行，本君未及历劫之前便已不怎进食以求修身，故而这西厢之内，并无食点备着。” “不食不寝？真是可笑，那做神仙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我家殿下即便是上万年的修行，也不曾……” 灵汐听得安歌所言，忽得想起了什么似的，立时认真起来： “等等，你刚才说，成仙便可不吃不睡，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因着熟睡而听不到身边人的话，对吧？” “这是自然，常日里即便有些疲倦，不过闭目调息便可，即便躺在榻上，也必定是六感通明，远外之音亦可辨清，更何况是临近在侧的人言。” 安歌说得分明，实则却也不甚了了。 虽在青丘时，一早便在父君和母妃的谕令之下严加修习仙道，更对飞升之后的境遇有所了解。 但当真一朝飞升，确还是有诸多不适，这坐卧之异便是其中之一，她也是新近才慢慢适应的。 灵汐听到此处，伶俐的小鹿眼一转，分外明白。 原来那日下界之前，自己在九烨榻边所言，他分明都听得真切却还故意装作熟睡，害她尴尬不已！ 思量至此，她便气不打一出来，怒目瞪向半空。 虽什么也看不到，但那一束锋利的目光好似已经冲破层云，直戳到了九烨脸上。 “那个……，斯年，看来灵汐已没什么危险了，不如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九烨被瞪得心虚，更似一道炽炎灼得他面上发烫，没想到堂堂战神也有想立时遁走的时候。 “还早吧，看这俩丫头聊聊天很有趣啊，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莫斯年等了好几个时辰，除了看天光，就是看安歌烹茶，好不容易盼到那两人有些交流，怎愿就这般离去。 “这一日里来来回回远赴明堂三四次，你不累，本宫累了，不准啰嗦，快跟我回去便是！” 九烨听不得莫斯年提“睡”字，立马抢先一语，不是怕灵汐听到，而是怕他自己听到，一听到便是心虚。 只得不由分说，一个幻身，挟着莫斯年就消失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