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血色
武芙蓉迈着从容的步子,不紧不慢走到上官朗身边,发丝被山风吹动,飞扬在风中,闪耀光辉。
开始时她只是跟上官朗在说话,隔着不短的距离,说了什么,裴钰听不到。
直到听到马儿一声短促嘶鸣,他猛地转身一看,只见武芙蓉同上官朗赫然跃到了马背上,一声令下,马儿撒蹄狂奔。
裴钰目眦欲裂,两眼遭夕阳所染,也变成血红一片,扯开沁血的嗓子嘶吼:“武芙蓉!你又骗我!”
他一刻未停,上马便喊:“追!给我继续追!”
马上,武芙蓉心跳快极,两耳唯有呼呼风声,用力问上官朗:“人都安全了吗?”
上官朗:“放心,都藏好了,我也找到了一条他们肯定追不上的路,就是危险了些,小武你信我不信?”
“我信。”武芙蓉万分笃定,“在这里,我只信你。”
“好,等会儿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残阳下,裴钰领兵对他们穷追不舍,只不过没人敢放箭,只能一直去追。
墨麒麟不眠不休千里追踪,早已筋疲力尽,再是神驹降世,此时面对同为突厥马的上官朗坐骑,也是落了下风。
裴钰失了心智,两眼直盯前路那颗黑点,鞭子一昧抽在马身大喝:“驾!”
而在前面,武芙蓉终于明白了上官朗所说的“危险”是什么。
两座山相隔之间,前路赫然一条天堑所在,下面是奔腾河水,上面是一条摇摇晃晃的朽木吊桥,年久失修,桥板多有损坏空格,莫说是马,就是人踩上去,恐怕也会一脚踩空,坠落河水之中。
悬崖未勒马,马蹄一停未停,踏桥而上,武芙蓉果真闭了眼,抓住上官朗衣服的手攥到最紧。
上官朗同样闭了眼,心里默念:“马克思恩格斯保佑。”
桥板节节踏碎,等到马蹄落地,整条木桥赫然只剩两条光秃绳索。
上官朗甚至拔刀,在上岸瞬间俯身一砍,将俩绳索都给砍断了。
那头,裴钰被迫勒马,再也不能追上,眼看着那二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头脑险些被气血冲炸,血红着一双眼睛道:“放箭!放箭!”
他就算杀了她,也不要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众人举弓,箭尖纷纷对准那二人,眼见长羽脱弦,这时只听一声鹰唳盘旋而下,猎鹰挥动宽大羽翼,阻碍住了弓箭手的视野,鹰爪夺住长羽一抛,扔进了奔腾的河水之中。
裴钰几乎被气疯,冲着猎鹰大骂:“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清楚谁才是你的主人!给我滚蛋!”
又是一声鹰鸣,似泣似哀。
裴钰赶走了鹰,亲自拉弓上箭,对准了那道让自己此生爱到至极恨到至极的身影。
一箭下去,必死无疑。
武芙蓉在这时似有察觉,转头一望,视线正对上那抹光亮箭尖,可她未来得及对此赶到害怕,眼神向上一凝,张嘴竟是大喊:“苏合!”
血色余晖下,只见矫捷勇猛的鹰从天而降杀气腾腾,尖锐的鹰喙,平生头一次对准自己的主人,也是最后一次了。
“啊!”
彻天惨叫过后,裴钰挥刀斩鹰,寒光闪过,鲜血从天而降。
那险些一分为二的鹰尸,似用最后的力气挥动了下羽翼,投身河水之中,染出大片鲜红。
裴钰整张脸都被血色填满,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鹰的,唯一确定的,就是他的左眼看不见了。
左眼眶中,原本熠熠生辉的赤金凤瞳荡然无存,变成了一汪浑浊刺目的血窟窿,血水从里不停涌出,像流淌不止的泪水。
他用仅剩的右眼定定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看着她崩溃下马扑在崖边,朝着下面水流流泪大喊:“苏合!苏合!”
在这刻,他好像彻底懂了。
没有转圜余地,没有破镜重圆,即便他就此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对他流出一滴眼泪,更有可能连记眼神都不给他,她是真的恨他,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恨他,只不过他一直不愿接受,甚至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只要不放弃,她就总会回头。
可人早晚都得有醒的那天,有睁眼的那天。
他们两个,彻底完了。
他明白的实在太晚,能到今天这步境地,是他活该。
迷途经累劫,悟则刹那间。
武芙蓉被上官朗强行搀扶起上马逃命,直到走时的最后一刻,她泪流满面所盯着的,也是河水中的那片鲜红。
只不过收回视线时,余光顺势向上一抬,终于看到了那张鲜血淋漓的脸。
以及眼眶中那个空荡荡的血窟窿。
他脸上的血多到连表情都让她看不清,浑身一动不动,僵硬地看着她,像没有生命的雕像,也像个死人。
这就是他给她的最后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