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客 作品

第61章 上官


 “怎么了?”武芙蓉笑道,“跟逃命似的。”


 绿意掌心冷汗直冒,说不出话,心想这和逃命也没什么区别。


 小丫头再也管不得那么多是是非非,也懒得去追问其中原因,反正她只知道谁欺负女郎谁就是天下第一大混蛋,要绝对绕着走,躲远点。


 而在她们的身后,身着华服的男子顿下脚步,转脸凝视许久,问身后随从:“那真的是她?”


 阿吉一时哑然失语,道:“的确是武姑娘。”


 裴钰看着那道烟气似的背影,回忆起刚才她的表情,眉头不由越皱越紧,道:“她失忆了?”


 阿吉略微迟疑,老实交代:“据东宫这两日给出的消息,想必没有。”


 裴钰恼火:“那她为何会不认得我?”


 “主子莫要多想,或许武姑娘只是走得急,没有细看。”


 “一派胡言!”裴钰气得一拂袖,“过往时日她何须用眼睛去看,本王哪怕在她身后靠近她,她也能立刻有所察觉,怎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阿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干脆闭嘴不说话。


 裴钰望着背影,似是不甘心,又问:“她的病,御医怎么说。”


 阿吉轻舒口气,道:“除却身上的旧伤,无致命隐疾,唯一要紧的,便是心境郁结。”


 “郁结郁结,又是郁结,”裴钰不耐烦,“到底什么郁结之症能让她连人都不认得,再这么下去,她还能记得谁,怕是连自己都忘了,近日留意着些,看看民间哪有大夫能治这郁结之症,找来人给她好好治治。”


 阿吉点头遵命。


 武芙蓉那边,直至回到东宫,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一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她也没太在意,想不起来便没再想了,回到房中接着发呆,连时间是什么东西都要忘记。


 傍晚时分冯究来找了她一趟,对她说了很多话,但武芙蓉大部分都没听,也没回答。


 冯究看她那样子,到最后似乎认了命,叹口气只捡重点对她道:“这阵子陇西节度使进京述职,明日里太子会在东宫专门宴请,凡事东宫者,皆要到场,你也要。”


 武芙蓉:“我不要。”


 冯究:“……”


 冯究:“为何?”


 武芙蓉神情空白茫然,摇了摇头:“和我没关系,你好吵,你出去吧。”


 冯究沉默寡言一辈子,头次被人冠以“吵”字,但知道现在和她理论再多也是徒劳,便干脆直言:“你就说我是不是救过你一命,而且差点将自己的命给搭上。”


 武芙蓉总算掀了眼皮,愿意正眼和他沟通。


 冯究:“东宫的局势不必我说你也知道,文重而武缺,陇西节度使上官雨,是鲜少从过往到现在都拥护太子殿下的武官,但他今年上半年死了,儿子上官朗承了官位,风向又要变,太子殿下需要探一探上官朗的虚实,好知道他要站在哪一边。我身为东宫舍人,对这差事自然难以推脱,可我也需要帮手,其他人几斤几两我都知道,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你。”


 武芙蓉听完安静许久,“哦”了声道:“不去,帮不上,没那个脑力。”


 冯究:“……”


 合着半天白说了。


 “算了,多说无益,明日自会有人来请你。”


 冯究起身,欲言又止,临走终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又需要你帮什么忙,我只想你出去见见人,开心些。”


 武芙蓉眼波未动,显然再度没有听进去。


 等过了很久,声音才好像传入耳朵里似的。


 她眨了下眼睛,对着空气喃喃回答:“开心?开心也很累啊,我不想开心。”


 她只渴望入睡,渴望做梦,梦里有父母,有家。


 次日傍晚,武芙蓉一顿午觉未睡饱,便被绿意给生生摇醒。


 绿意比她激动多了,给她选衣裳给她挽发施脂粉,叽叽喳喳像只开心的小鸟。


 武芙蓉呆坐在妆镜前,看着里面苍白的容颜,狐疑道:“今日过年么?”


 绿意:“不是啊,您昨日答应了冯舍人赴宴来着,您忘了?”


 武芙蓉懵了许久,怎么都想不起来昨日情形,郁闷道:“我有答应?”


 绿意:“当然啊,不信您自己看门外,是不是来请你的人都已经到了。”


 武芙蓉转头一看,发现还真是,便道:“哦,原是这样,那咱们动作快些吧,别让人等太久。”


 绿意嘿嘿一笑:“放心,奴婢的动作向来很快的。”


 武芙蓉点着头,再次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想不起来也就没再想,一切都随便。


 转眼收拾妥当,到了宴上。


 武芙蓉从入席便没管周遭,提前讨了壶酒,只顾闷闷独饮。


 冯究趁着主要宾客未至,过去好声劝她:“等会儿不要只顾喝酒,也听听旁人都在说什么,自己也可以说些见解。”


 武芙蓉喃喃自语:“见解……这酒有毒么?”


 冯究就差举手发誓:“没有,这回是真的没有。”


 武芙蓉点点头,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他:“我记得太子禁足半年不是吗,半年过去了吗?这就开始宴请宾客了,他不怕被参啊?”


 冯究:“……”


 提起这些她的记性倒是好的很。


 “喝你的酒吧,等会儿别多说话。”冯究无奈道。


 武芙蓉这回听话,除了裴韶亲自迎上官朗入席,她跟着一并起身行了下礼,其余真的一概没管,只顾喝酒。东宫的歌舞比平康坊的好太多,可落到她眼里便不真切起来,每个人的脸都像蒙了一层雾,她看谁都看不清,声音也听不清,只能听到时不时响起阵笑声,众人会随太子举杯,一起敬那位位列头席,身穿宝石蓝官袍的青年人,嘴里再说上一通她听不清的客套话。


 很没意思,武芙蓉觉得。


 冯究的好意她是能心领的,但她当前的心情她自己都觉得很怪,好像对一切东西都失去兴趣了,如同此刻歌舞升平,明明是该开心的时候,可她只感到孤独,比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还要孤独。


 若放以前,她察觉到自身不对,必定找些乐子让自己欢愉起来,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等这一切结束,她好回房睡觉。


 “什么时候能一睡不醒,便好了。”


 她在心中想。


 子时三刻,宴席将近。


 裴韶见夜深,便提出留节度使宿在东宫,对方笑着婉拒,裴韶无奈,只好送他。


 武芙蓉也无奈,只好跟着送他。


 直到东宫外面,裴韶依旧拉着人依依惜别,先是表达了对其父的追思,掉了两滴子泪,又提起年少时光,叙旧叙了半晌,最后道:“我历来节俭惯了,东宫酒菜俱是平庸之物,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今日给你准备的酒,是我珍藏许久的屠苏酒,酿酒原料药材居多,最适合习武之人补身,子房喝着觉得如何?”


 青年醉醺醺道:“好是好的,要是能加点冰块再兑些可乐,想必就更好了。”


 “冰块倒有,不过可乐是谓何物?”


 “呃……太子殿下莫怪,我说错了,是稞罗,一种酥油的名字,乃为胡人特产之物。”


 “嘶,酒配酥油,子房口味的确玄妙。”


 武芙蓉随众人在后面等候,听着这二人的话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重新辨别,只觉得聒噪。


 好不容易等上官朗上了马车,她转身正想回到住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熟悉而久违的词汇。


 整个人瞬间精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