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雨夜

　绿意本在厨房忙碌,听到尖叫声顾不得手头活计，手还未擦便往寝居跑,推开房门放眼一望,只见武芙蓉跌坐在地上，两只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床榻，似在看什么极其可怕之物。

　绿意知道她这是又做噩梦了,连忙将人搀起道:“女郎别怕，梦里那些都是假的,您现在已经安全了,再不会冒出那些黑影白影什么的了。”

　武芙蓉浑然未听到安慰一般，眼里惊恐丝毫未减,颤颤抬起手，手指着榻上那柄匕首，道:“那上面……”

　绿意一瞧,终于会意,忙过去将匕首收起来，回来跟她解释:“原来您是被这把刀给吓到了吗,它是奴婢给您放的啊，老一辈说了,枕下放刀驱邪避秽,昨晚奴婢还和您提起过的，您忘了么？”

　武芙蓉回想起来，昨夜绿意似乎是给她提起过这事，她也同意了，只不过一觉醒来便没记起。

　绿意将匕首拿到她跟前:“您看，何况这刀是用木头做的，只不过上了层颜料,奴婢哪敢往您榻上放真刀子，女郎您摸摸看。”

　武芙蓉没有摸，注意力只落在匕首平直的刃尖上。

　平的，没有外翘，没有沾血，依稀可见木质纹理，确实不是铁做的。

　武芙蓉忽然间如释重负，身体如被掏空一般，再度蹲了下去，双手抱膝。

　绿意将木匕首一下扔的远远的，同样蹲下安慰她，语气里满是歉意:“女郎，是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不往您榻上放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本想着是把那些噩梦给您吓跑，谁知竟将您吓成这样，奴婢以后再不敢了。”

　武芙蓉摸着她的头，声音直至此刻才算恢复如常，只不过仍带有一些颤意，轻声道:“不怪你，是我记性不好，睁眼看见只顾害怕，忘了昨晚你提前跟我讲过，不妨事的，别内疚。”

　绿意一听更内疚了，泪珠子掉个不停。

　按理误会解开，武芙蓉心结也该由此打开才是，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她之后噩梦越做越多，甚至在不睡觉的时候，都隐隐出现了幻听。

　三更半夜的灵堂中，除了她们主仆两个，便只有那具盛放盔甲的楠木棺，到处寂静。

　忽然，武芙蓉问绿意:“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绿意竖起耳朵听了听，摇头:“没有啊，女郎听到了什么吗。”

　若棺材里真躺着尸体，姑且还能害怕诈尸，可里面就一具盔甲，总不能盔甲还能成精吧。

　武芙蓉没有再出声，似乎不愿回答，静静跪坐在蒲团上，眼盯供案跳跃的烛火。

　过了片刻，她猛地站起来便往外跑，跑到漆黑空荡的院子里，放声大喊:“出来！你给我出来！”

　绿意追上她，心惊胆颤地问:“谁啊女郎，你在叫谁出来。”

　“苏合啊，”武芙蓉快速望着四周，“难道你没有听到鹰叫声吗，明明那么明显。”

　绿意哭丧着脸摇头:“奴婢真没有听到，想必是女郎出现幻听了，苏合不是随着晋王殿下一并失踪了吗，它根本没有随你们回来啊。”

　这时武芙蓉神色一变，似乎再次听到鹰唳声，不顾绿意阻拦，挣脱开她到底寻找，抬头朝着漆黑的夜空大喊:“苏合！苏合你在哪里！你出来！”回应她的唯有寂静。

　夜空再度传来雷声，雨点接连落下，砸了武芙蓉满头满身，明明已是春夜，却令她遍体生寒。

　这寒冷刺激醒了她，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近来的种种反常之处。

　她一个大活人，那么多罪都受过来了，竟然还能被几场噩梦几声鹰叫摄住心魄，真是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没关系，哪怕世上真有鬼神之说，哪怕他裴钰亲自来找她索命，这四十九日，她熬也要熬过去。

　……

　春雨连绵不休，从小至大，一到夜间，雷声不止。

　很快，四十九日到，只需等到拂晓时分，棺材运出秘密入陵，武芙蓉就能带绿意到寺庙假意出家，从今往后，大把机会逃脱此地。

　入夜。

　酉时，无事发生。

　戌时，无事发生。

　亥时，无事发生。

　子时一刻，太子到访，御史大夫陪同。

　原本空旷偌大个灵堂，忽然出现这么多人，加上护卫随从，地方竟然显得有点不够用了。

　武芙蓉面色憔悴，失魂落魄的模样，见人来，默默带绿意退到一侧，将中间让给尊贵的大周太子。

　裴韶原本只着常服即可，今日却不顾规制着一身白衣，抱着棺材恸哭不止，嘴里念道:“二弟啊二弟，你走的如此突然，大哥我心若刀绞，恨不得以命换命，父皇当日原本只派遣玄甲营赴漠北，你说你何苦前去，若是留在盛京，何至于令你我兄弟之间天人永隔，此生再难想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