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客 作品

第5章 裂痕


 一百零八坊,东西两市,朱雀大街,皇城,太极宫,整个盛京尽收眼底,从南到北,绚丽如一条永不熄灭的星河,奔腾着灿烂辉煌的中原文明,处处彰显着难以言喻的空前繁华。


 裴钰望着她格外入神的表情,嘴角不禁往上翘了翘,似乎他自己的心情也跟着一并好了起来。


 等到武芙蓉轻轻舒出口气,终于舍得回神,他歪着脑袋凑到她眼前,一副吊儿郎当的讨打模样:“还生我气么?”


 武芙蓉飞他一记眼刀,虽没出声,眼中的笑意却已经出卖了自身心情。


 裴钰的手又开始不老实,拉着她往怀中带:“以后对我好点,这世上哪有第二个男人像我对你这般好。”


 武芙蓉:“我逼着你对我这般好了?”


 裴钰无奈:“是是是,武姑娘说的是,能有机会对你献殷勤乃是小王的荣幸。”


 武芙蓉将腰上的毛手一把扯下,嗔道:“拿这话去贿赂别人吧,我是不吃这套的。”


 不料裴钰竟捂手吃痛一声,眉头都跟着紧锁起来。


 武芙蓉被吓不轻,连忙靠近他问:“怎么了?可是碰着你手上伤口了?”


 裴钰点头:“有点。”


 武芙蓉这下急了,紧张地捧起他的手去检查伤势,埋怨道:“早就让你上药包扎你不听,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我真不知道在你眼中到底怎样的伤算是大得了。”


 裴钰享受着她喋喋不休的关心,脸上哪还有半分难捱的神情,趁着她专心,忽然将手一收去挠她的痒痒,两腋加前腰,哪敏感不经戏弄偏去哪。


 武芙蓉这才知道自己是中了这混蛋的计,偏还遭不住他的手段,分明恼怒却还笑得接不上气,边躲边骂道:“你快停下!再这样我打你了!”


 裴钰变本加厉,把她锁在怀中没羞没躁说:“打啊可人儿,我就喜欢你打我,你一天不打我我就皮痒。”


 二人推搡间只听地上传来一声脆响,裴钰这才稍稍放过武芙蓉一马,弯腰捡起她脚下的东西道:“哪来的玉佩?”


 武芙蓉喘息连连,弓腰扶墙道:“特地买来送你的,上好的羊脂玉,千金不换。”


 她说这话纯纯在捉弄他,因为那玉是个人都能看出是什么货色,还“千金不换”,简直要笑掉人的大牙,这位祖宗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能懂这其中好笑之处。


 可裴钰竟没有笑。


 他将玉上的灰尘好生擦干净,又多看了好几眼,好生攥在掌心,望着武芙蓉道:“我会用心收着的。”


 裴钰的眼睛很亮,此时此刻,比星辰亮,也比彻天的灯火亮,注视着她,不偏不倚,认认真真。


 武芙蓉的心跳变得很快,如此伶俐个人,张口竟连话都难说成个了:“伯言,我……”


 我其实是唬你玩的。


 这玉不值钱。


 裴钰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将她拽到怀中,俯首,吻住了她。


 灯火,山河,星辰,在这刻全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武芙蓉的思绪软成了一片云彩,漂浮摇晃,起起沉沉。


 她算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想法早就超脱了实际年纪,在这个女子举步维艰的封建朝代,她必须时时刻刻都在权衡分析,随时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保全身家性命。


 她没有一根神经不是理智的,这是她的立命之本。


 可现在她想:“去他们的,谈个恋爱而已,当下快乐就够了。”


 全盛京的灯火见证下,她抬起手臂,揽住了裴钰的肩颈,同样认真地回吻过去。


 ……


 上元节过去,盛京恢复宵禁,夜间也回到了往日的寂静。


 璇玑府灯火通明,刑部侍郎段文许带着大批官吏,在地上跪着瑟瑟发抖道:“殿下恕罪,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只要查出府中并未窝藏反贼,下官立刻返还,绝不叨扰殿下。”


 裴钰背对众人,气场极冷。


 不多时,衙差押着二人前来:“报!反贼刘保山朱庆已拿下!”


 段文许脸都绿了。


 这二人原是华东一带的匪首,晋王去年剿匪大胜,留了二人性命收为谋士,虽未在朝中报备,但内外皆知,无人在意这区区小事。


 若非那位发话,段文许这辈子都不敢管晋王的闲事。


 “殿下,下官……下官……”段文许爬到裴钰脚边,欲哭无泪,抹脖子的心都快有了。


 裴钰未转身,声音冰冷低沉:“将人带走吧。”


 “多谢殿下-体谅!多谢殿下-体谅!”


 待人撤离,裴钰一拳砸在立柱上,额上青筋毕露。


 鸦雀无声中,陈知危上前,躬身道:“二郎,该做打算了。”


 若不出预料,这招釜底抽薪怕只是个开始。


 气氛悄然而逝,死一般的寂静肃穆。裴钰气急反笑,转身瞧向东宫的方位,仿佛眼前便已出现那人。


 “大哥,你就那么想跟我斗吗。”


 “好,我奉陪到底。”


 ……


 天亮时分,武芙蓉被檐上雪水融化的滴答声吵醒,转过身想换个睡法儿,却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她嗅了口熟悉的气息,不自觉贴紧了人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炷香前。”裴钰又将她搂紧了些,二人双足相缠。


 武芙蓉体寒,天冷时容易手脚冰凉,尤其是脚,自己独睡,常常半宿暖不热乎。


 裴钰的脚掌贴在那双冰冷的玉足上,有些怜惜似的轻声道:“今年我命人将明月台的地龙打通,再到冬日,脚踩上去便暖和,不至于这般受罪。”


 武芙蓉一笑,刚睡醒的声音尚带沙哑,有些清醒时没有的娇憨:“又说疯话,且不说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整个大周除了你父皇的太极宫,再没有第二个地方敢用地龙了,你这是僭越。”


 裴钰:“管那些呢,打好了你只管享用便是。”


 武芙蓉哼笑一声:“少来了,打了我也用不上,我日后还不一定要去哪里逍遥呢,岂能一辈子窝在这王府中,靠你晋王殿下养活。”


 裴钰很不喜欢她说这类话,却又爱她这般会勾他的心情,有些情难自禁地吻着她的耳畔道:“我已选定御史大夫长女为晋王妃,那姑娘性子好,能容人。”


 武芙蓉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困意飞到九霄云外,她推开裴钰坐起身,以为自己方才在做梦,又仔细回想了遍那句话,确定没有听错,抬头看着裴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伯言。”她叫他的名字,神态语气俱是冷静,有些郑重其事地开口,“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我答应与你相好,曾让你与我保证什么?”


 裴钰低头:“容我想想。”


 武芙蓉没等他想,直接点明:“相好时只管当下,不问未来,日后双方若有一方婚嫁,逐好聚好散,互不打扰,必要时,一刀两断,相忘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