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醉酒
“……春梦……梦见云珩……”
云珩挑了挑眉。
“……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屈辱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云珩如石雕般端坐着,漠然望着床上烦躁得动来动去的人,好半晌,冷笑道:“只是梦见我就让你生不如死了?”
堂堂一国储君,外人眼中谦恭仁厚的风雅公子,不管是样貌还是品性都难找出第二个,想嫁他哪怕做个妾室的姑娘都数不过来,给她一个醉鬼做春梦,怎么就让她委屈了?
虞秋晕沉沉的,只顾难受地呜咽,根本没理会他。
云珩眸中冷意蔓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拨开瓶塞递到虞秋鼻下。
清凉之气冲进灵台,虞秋拖着软绵绵的嗓音呻/吟了一声,神智终于回了几分。她眼皮沉重,卷睫费力地扇动,恍惚间又瞧见了云珩。
“谁让你来招惹我的?”云珩冷声问道。
躺着的人双唇噏动,声音没能传出来。
云珩忍了这个醉鬼,俯下身子靠近她,听见了她含糊不清的话:“……香香公子……怎么变臭了……”
“……”
云珩懒的再与她废话,捏住她双颊,威胁道:“再不从实招来,我就把萧青凝送给许伯骞。”
虞秋呜呜哭了起来,“不要……不要害了她……”
她鬓发散乱,奋力睁开眼,乌黑眼眸被泪水模糊,若晨间被浓雾覆盖的湖面,清澈中带着一丝朦胧。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眸,让云珩又一次想起初次见面时她那哭得双目湿红的可怜模样,还有那被风吹动的晴山色衣裙勾勒下的纤细腰肢。
他目光从虞秋双眸缓缓下移。
虞秋难受得厉害,四肢奋力地展开,头颈后仰,露出的脖颈修长如天鹅长颈,衣襟也因为这动作略微敞开,露出了一小段精致的锁骨。
她挺着脊背试图让自己好受些,双肩展开,身前抬起,身前软绸包裹着的柔软格外显眼。
云珩目光微顿,继续向下,落在那不盈一握的杨柳腰肢上。
他再一次确认,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段,这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绝色美人。尤其醉酒后,就和枝头熟透了的樱桃一样,娇嫩欲滴,引人采摘。
但云珩不至于对着个貌美的姑娘就起欲念,他是想起了别的。
他第一次知晓虞秋的大名,是因为鹿鸣宴上云珀那句折辱人的话。云珀好精致美人美物,极为挑剔,宝物也就罢了,美人是鲜少能得了他的夸赞的,这个姑娘得到了,也被嫌弃了。
云珩沉思着,眉头拢起。
他分神思索起了别的,忽然听见一声悠长甜腻的喟叹,凝目一看,是醉得一塌糊涂的虞秋将衣带扯开了。
入夏的时节衣裳单薄,外衣松开,里面就仅剩一层薄锦中衣了。
云珩冷眼看着她揪住衣裳胡乱扯着,雪白里衣被蹭乱,一侧衣襟松散,露出肩头细细的茶白色系带,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颤动,下面压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这衣裳不整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像中了春/药。
云珩意识到自己呼吸变急,眉头一皱,伸手扣住了虞秋手腕,两指重新压在她脉搏上。
醉酒的人很不讲理,被按住后,挣扎得更厉害了,两只脚也奋力蹬了起来。
外面守着的有丫鬟,事情未问清楚云珩不能让人进来打扰,于是单手钳制住她双腕,另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半抱起来。
等虞秋再落到床榻上,已是双足屈坐在臀下的姿势,她全身发软坐不住,上半身东倒西歪,被扯了一下,“咚”的一声砸在云珩肩上,然后两手胡乱摸索,抓到什么就撕扯什么。
云珩重新擒住她双手,再一低头,见她已衣襟大开,茶白色的小衣被撑得圆鼓鼓,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他眼前。
云珩看着那片白皙柔滑、如珠滚玉的肌肤,压下心中躁动,低头,鼻尖几乎与虞秋相贴,轻声道:“故意的?”
距离很近,说话时两人气息相融,甚至喷洒到虞秋鬓边,拂动了几缕碎发。
虞秋挣了下手腕没能挣开,不满地抬头,红粉面颊正好擦着云珩的唇面一掠而过。
可脉搏较先前没有一点变化,的确是醉得不省人事。
云珩感受着唇上一闪而过的温软,和心中烧起的漫天大火,面色愈发难看,甩开虞秋手腕,粗鲁地将她衣裳裹起。
虞秋不满,拼命推搡着,她越是不让人裹,云珩钳制的力气越大,干脆将她衣带挨个系了死结。
“不想萧青凝出事就从实招来,那入梦的法子哪里来的?”
虞秋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这么问,心中无法与人言说的委屈决堤,眼泪哗啦流出,磕磕绊绊道:“我怎么知道,难道是我想招惹他的吗?我好端端的睡觉,他突然闯进来,那么、那么凶!还想、想杀了我……我都要害怕死了呜呜呜……”
她啼哭起来,眼泪水断了链子的珍珠一般往下掉,左侧的落在她自己凌乱的衣裳上,右侧的侵染到云珩胸口。
云珩记起第一次在梦中见到她的景象,她那双眼睛里满是震惊恐惧。
白日里他要做朝臣爱戴的儒雅随和的太子,那些藏在心底的暴虐本性难以压制,只能在梦中发泄。
云珩把梦境与现实分得很开,直到月余前出现了个例外,梦中多出一个人,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窥探到了他心底不为人所知的一面。
倒不是怕虞秋将他的秘密公开,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就算有朝臣信了也无妨,暗中封了口就是。
他只是不满有人用这种方式窥探他,想将人揪出来。
虞秋还在哭诉,带着厚重的鼻音啜泣道:“我半个月没睡安稳,眼睛都肿了,他还跟鬼魂一样缠着我,我去哪儿都能碰见他……就连做个春梦他也要来吓我,我可怜死了……”
虞秋嗓音一颤,哭得更悲切了。
云珩哼笑一声,望着她,又问:“不是你做的怪,那为什么要假装神仙姐姐?”
“是我想装的吗?明明他逼我的!”虞秋又恼怒又憋屈,“他权大势大,那么凶!万一真的搜到了我,肯定什么都不听就要把我分尸掉,我爹也活不成了,都不用等别人来陷害了!”
“再说了,他信了吗?最开始他一点儿都不信,还想耍我!”虞秋朦胧间记起被他耍得团团转的那些日子,悲从心起,再次抽噎起来,“还骗我起战事了,哪里起了?要不是我机灵,早就被他套出身份弄死了!”
云珩低笑出声,放开了她被擒住的双手,往后退去。
一得到自由,虞秋又去拉扯身上的衣裳。
酒气冲晕了她脑袋,使她动作迟钝,怎么都扯不开衣裳,于是低头去找衣带。笨拙地解了好一会儿,衣带好似水中刚捞出的鱼儿,一次又一次从她手中蹦出去。
云珩后背靠在床柱上,双臂抱胸,就这么看着,见她屡不成功,最后恼极了,嘴巴一瘪,小声哭了起来,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过来,我帮你。”云珩说道。
虞秋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他,呆愣了须臾,脸上的泪水止住了,两膝交错着朝他挪动。
挪动的动作本来就慢,加上衣裙凌乱绊在膝下,让她好几次摔在榻上。
云珩看见她再一次歪在榻上又努力爬起来,在她距离自己两尺距离时,捡起了床尾的软枕,将要朝她抛去时,虞秋先一步停住了靠近的动作。
她双目迷茫,歪着头努力辨识着眼前人。
云珩嘴角扬起,做出亲和的模样。下一瞬,泪水再次从那双雾蒙蒙的眼中溢出。
虞秋一声悲鸣,“怎么又是那可怕的狗东西!”
她扭着身子往回爬,试图远离云珩。
“狗东西”嘴角僵住,手中软枕朝着虞秋扔去,直接将人拍倒在床榻上。云珩靠近,反剪住她双手将扣在榻上,森然问:“谁是狗东西?”
虞秋被迫伏趴着,没出声。
“谁是狗东西?”云珩重复逼问着,还是没有回话。
他面色一沉,扳住眼前单薄肩膀将人掀了过来,顷刻间,火烧眉头。
就趴着的这片刻功夫,虞秋闭着眼睡着了。
云珩怒火难消,但凡眼前是个神智清楚的人,他早将人拆皮剥骨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可这是个醉鬼,还是个娇气的笨蛋醉鬼。
他闭上眼舒缓了下情绪,再睁开时,眸色宛若深夜的海面一般平和,目光扫过被抓皱了的纱帐,随手撕下一块叠蒙在虞秋眼前,然后拍了拍她的面颊。
虞秋耷拉着脑袋,睡得不省人事。
“许伯骞来了。”
虞秋脑袋猛地抬起头,左右转动了几下,哭着道:“我看不见了,我变瞎子了,怎么去救萧青凝啊……”
“天黑了你才看不见。”云珩按住她乱动的双手,温声道,“你听话,我去帮你救她。”
“你是谁?”
云珩直视着她被薄纱遮住的双目,气息平稳道:“我是你爹。”
“爹爹!”虞秋一下子找到主心骨了,循着声音往他身上靠,急切道,“爹爹,许伯骞是个坏人,他要打萧青凝的主意,你去帮帮她,你去打坏人……”
云珩面不改色道:“我已经让人去处置许伯骞了,你不要吵,若是惊动了别人就不好了。”
虞秋慌忙点头,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了,乖乖坐好了,小声道:“我不吵的,我最听话了。”
云珩很满意她这反应,放开她,借着虞行束的身份继续问方才的未说清楚的话,“谁要陷害我?”
“坏人!”
“声音小些,别被坏人听见了。”云珩说完,虞秋立马两手交叠捂住了嘴。
云珩耐着性子,又问:“什么坏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太笨了!”虞秋声音带上了哭腔,“可是爹爹你知道的啊,太子也知道,但是他不告诉我,他总是欺负人……”虞秋恼人地抱怨起来,“我都烦死他了!”
云珩冷笑,将这笔账记下,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有人要陷害我?”
虞秋呆愣了下,眼泪说来就来,可怜兮兮地啜泣道:“爹爹,齐叔被人买通要陷害你,他是坏人,全都是坏人,让我被人欺负,我好害怕……”
“葛齐?”云珩捕捉到葛齐的名字,低低重复了一遍。
他当初让人查虞秋时已经将虞家上下查了一遍,虞行束两袖清风,与人为善,不曾得罪过人。
葛齐这人身手好,忠诚,这么多年来从未做过对虞家不利的事情,她为何这么说?
且云珩很确信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要陷害虞行束这回事。
“爹爹,你信我啊,他们都不是好人……你把他赶走,再也不要与他们来往了好不好?”
“他们?”云珩问,“还有谁?”
“还有余延宗,他逼我给太子下毒,我不愿意,他就折磨我,我好疼……”
蒙眼的薄纱已被泪水浸湿,虞秋哭哭啼啼,问什么答什么,边答边哭,把未能说与虞行束的悲苦和委屈全倾诉给了眼前的假爹,还张着手臂要抱。
云珩压回她双臂,顺势又按住了她的脉搏,未见异常,问:“太子那么凶,让你下毒你下就是了,为什么不愿意?”
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虞秋醉醺醺的,脑子一时转不动,愣了起来,看着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她双目被遮住,更显得微张着的双唇红润诱人。云珩离得近,几乎能闻见她唇中残留着的荔枝酒的清甜。
这让云珩心神旖旎了一瞬,接着那句“春梦梦见云珩不如死了算了”重新响在他脑海中,所有旖旎瞬间烟消云散。
云珩冷然一笑,贴近虞秋耳侧,低声诱哄道:“因为太子俊朗不凡,你倾慕他,所以宁愿自己疼也不想害他。”
虞秋立刻就回神了,皱着脸不满地嘟囔:“我不喜欢他。”
云珩:“你喜欢。”
“我不……”
“那怎么解释你春梦梦见的都是他?”云珩不许她动,继续道,“你还往他身上扑,扯他衣裳,哭着要他吻你抱你。你这样,比云琅还要过份,简直是个色鬼。”
虞秋又一次呆住。
云珩面不改色地说完,温柔安抚道:“没关系的,倾慕他很正常,不必害怕承认。”
酒醉的姑娘呆傻傻的,转不过来神了。
云珩觉得她这酒后模样实在傻得厉害,伸手在她眉心推了一下,虞秋就像是不禁风霜的花瓣,脑袋一仰朝后倒去。
他再展臂将虞秋揽回,大方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可虞秋大概是被那一推弄懵了,脑袋一垂,又昏睡了过去。
根据脉搏跳动来看,虞秋并未说谎,但具体真假,云珩还需自己查明。只是虞秋说她被人胁迫仍不愿意给他下毒这一点,让云珩诧异。
他确定实际接触中虞秋不曾有机会对他下毒,难道是梦中?入梦的事都发生了,梦中下毒不无可能。
将虞秋放回床榻上,云珩扫了眼她身上乱糟糟的衣裳,解开了蒙眼的薄纱收入袖中,然后重新贴近虞秋,轻声道:“今日你所言,我暂时信了,别的我不与你计较了,但这入梦的事须得弄个清楚。”
要查入梦的事,唯有一个切入点,就是虞秋。
他一个大男人,如何接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养姑娘?只有一个法子。
云珩觉得这法子自己太吃亏,但一想虞秋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不喜欢他”、“我烦死他了”,还有那句“不如死了算了”,又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虞秋没有动静,他也不需要虞秋回应,继续道:“我再给你几次机会,你若改主意了要对我动手,可要抓住了。否则,我就……”
他意识到自己想说什么,停住,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