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六章 岁月如流不少年



                就像道历三九一九年的黄河之会深刻影响现世风云。

    道历三九三零年的朝闻道天宫开启,也基本体现现世格局。未来二十五年的现世舞台,这些人必然闪耀在其间。

    不说他们即是这二十五年里所有闪耀的星辰,但璀璨星河里,一定有他们的光彩。

    朝闻道天宫的大门,随着骆缘的落座而关闭。

    这位大将军吴询亲传的弟子,魏国大兴武道所孕育出来的天才,生得很是文静秀气,同卫国那个野性剽悍的卢野,是风格截然不同的两种武者。

    姜望看到他们,几乎看到两条清晰的道路。

    小小年纪就能够体现如此强烈的自我,完全可以预见到非凡的人生,实在令人艳羡。

    能够知其道而行其道是幸福的,多少人一生到死都浑噩。

    在这朝闻道天宫,姜望要传道天下,也要一见天下之道。

    今日论道殿座次已满,或许还有能与鲍玄镜、宫维章他们相较的少年天才,抑或有别的强者想来叩门,这论道殿却不会再放人进来。

    姜望最要好的那些亲友,如重玄胜、左光殊等,基本都没有来朝闻道天宫。因为他们若想向姜望请教,根本也不必专门挑时间。

    今日之姜真君,曾换着花样向重玄胜、向晏抚他们请教的时候,也不曾挑时候呢,有问题就赶紧问。

    喝醉了?醒醒酒赶紧答疑,这个修行问题不搞清楚,大家都别睡。

    什么?要死了?死之前能不能先讲一讲,齐国修行者常说的“道元近性”是什么意思,怎样才能更精微地掌控道元?

    哪怕是左光殊那样的小老弟,姜真君也不曾放过,常常就是飞鹤一信——“在?来?”

    左光殊逢邀必至。

    一场场酣畅淋漓的暴揍,换来的是左小公爷一身所学的毫无保留。

    姜望这一路走来,学于天下。

    涓滴意念终汇海,方有天海镇长河。

    此刻他独坐上首,独自面对这三十六位绝顶人物,一时间颇多感触。

    上一次在类似的环境里求道,还是在稷下学宫。再往前,就是枫林城道院了……

    人生就是不断地相聚又别离。

    今天在座的十个少年天骄,性情各异,风姿不同,尤其地令他感怀。

    他曾经也是年少成名,仓促地走到高峰又到谷底,十九岁黄河登顶,十九岁天下污魔。

    一转眼就到了而立之年,是会被小孩子叫作“叔叔”而非“哥哥”的年龄。

    长河之水浪逐东,岁月如流不少年。

    或许有朝一日,他姜望也是历史的尘烟!

    如何面对那一日呢?

    人这一生不一定要留下点什么,但若有一天不得不离开,至少回首过往,不要有太多的遗憾吧?

    愿遗憾不要再有。

    愿世间少些遗憾。

    天人法相微微抬头,金银双眸一霎如漾天光。

    朝闻道天宫立时静了,无论正在小声说些什么、甚或传音交流、神念交流,全都停止。

    所有人都目视前方——

    无论你承认或者不承认,那是当今这个时代,最高的山。

    无论你想看或者不想看,你都必须要看到他。

    尤其这些年少的天才们,或许他们现在还不太能够理解姜望这个名字的分量,知其重不知所以重。但越往后走他们就越会明白,为什么如陆霜河这样的绝顶真人、剑痴这样剑外无物者,都来朝此天宫。

    在超凡的长旅向前跋涉,他们会看到——沿路都是姜望的界碑。

    一路清晰的脚印,一步步刻写的记录,直到真正的绝巅。

    他们所必然要攀登的路,有人留下了真正的极限。有的名字就是极限本身。

    “诸君自行其路,都是人间骄才。”姜望淡然地开口:“我虽坐道于此,于诸君其实无道可传。无非剖心于此,祈为君知。论而相述,以证兹言——诸君但有所问,姜某言无不尽。”

    天宫论道就这样开始了。

    历史性的时刻,往往只开始于一个平静的瞬间。

    “我有一问!”坐在第一位的披甲人,已经等了许久,早就按捺不得,当即举手发声。

    天人法相看向他:“道友请言。”

    “我的问题比较玄妙复杂,不太好问,就举个具体场景里的例子吧,方便大家理解。仁者能见其智,智者能见其道也。”披甲怪人给自己垫了几句,才道:“众所周知,楚国斗昭,还算能打,若要胜之殴之,该从哪个方面下手?”

    诚如姜望早先所言,他的问题可能是很多人都想要的答案。

    毕竟斗昭嚣张不是一天两天了。

    披甲人大概觉得还不够具体,又补充道:“再举个例子,比如说使重剑,如何破他天骁?我当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场下众人表情各异,天人法相毫无波澜,只道:“斗阁员斗战无双,同等实力下无人可以稳胜于他。”

    “那么肯定吗?”披甲怪人不太信:“当真无人?”

    天人法相道:“我都不能。”

    这话说得平淡,但实在自信。

    我若不能,则天下无人能。

    披甲怪人道:“也许只是因为,我还没有真正出手。”

    天人法相无视了他的自我膨胀,只道:“要赢斗昭,只有一个办法,比他强。你若要赢过现在的他,轰破二十七重天就可以。”

    “二十七重天?”披甲人好像没有太听懂:“哦!你是说衍道吧?我也快了!”

    武道开拓,大昌其道,现在正是武夫的绝好时候。

    新路轰开,一任驰骋。武界之中,大片空白,任人涂抹。

    王骜拳散功德益天下武夫,果见其功。

    就像今日来朝闻道天宫的十个天资绝顶的年轻人,其中就有卢野和骆缘两个武道修士。须知在道历三九一九年的黄河之会上,一个走进决赛圈的武夫都没有。

    这厮乘势而起,登顶武道,也不是没可能——但不会有他吹嘘的这么快。

    天人法相道:“但我觉得你不会比他快。”

    披甲人一怒起身!

    天人法相随意一翻掌,他便坐下了。坐得板板正正。

    披甲人输过没服过,气冲冲地还要说话。

    “问过了就等下一轮。”天道法相可不似本尊那样温柔,禁了他的声音,漠然道:“下一个。”

    “我今入宫求道,是带着问题过来。”坐在最后排的王夷吾,直接站起身来。

    他身量极高,这一起身,像一杆标枪扎在彼处,锐意冲霄!

    而言语也十分直接:“昔日临淄城内,两败于姜真君,碎我无敌大梦。这些年来无日不思,问自己败在何处。惜乎姜真君一骑绝尘,夷吾终不能及——如今我只想知道,现在的我,距离姜真君当初的神临极限之境,究竟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