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今来此你何在


所以他大谈特谈以杀成道,大谈特谈杀足千万人,都只不过是为了最后送出秘术,让陆琰离开。

现在这一块带血的内脏碎片吐出来,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正在脱胎换骨的轻松。

虽则到了此等修为,肉身的伤势已经极难弥补。

但本躯的疼痛完全可以被神魂的愉悦所冲散。

第一劫已是度过了!

并且由此,他对“天意之劫”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接下来更知道怎样去引发、怎样去应对。

除此之外,之所以他会在燕云山杀得这么轰轰烈烈,选择让自己的第一劫场面这么大。也的确是在给姜望讯号——

既然说不与我共日月,我今来此,你何在?

他很期待姜望来找他,顺便补完他九劫中的某一劫。

冥冥中他感觉到,那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他完全相信那将是一场极度危险的战斗,他也完全相信,自己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陈朴说“百劫生死未回头”,他很期待九劫之后,自己能够走到哪里。

好好地叠起沾了血的手帕,从容走出地宫。将那些了无生机的肉块,都丢在身后。

太过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他反而站定了脚步,抬头直视着悬于天空的太阳。

烈日骄阳,如何不照我?

就这么看了一阵之后,他的嘴角泛开微笑。

他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目的地。

地宫这里的战斗很快就会传开,靠近燕云山的丹国和宋国必然都戒备森严……

他决定去魏国耍一耍。

魏国大将军吴询,乃是天下名将。有杀死他的力量,杀死他的智略,并且绝不会缺乏杀死他的决断。

这样的英雄人物,很适合主持他的第二场生死劫。

……

……

微笑,轻笑,欢笑。

笑容如花,开在铜镜中。

这个笑容有些不真实,对镜梳妆的女人又仔细微调了一阵,才笑出几分自然来。

笑得倾国倾城。

“姜望到哪里了?”她不回头地问。

身后的侍女只是遥遥看着铜镜,都看得痴了,闻声才回过神来:“不久之前才过了星月原。”

“这么快么?看来他这一次真的杀心甚坚。”

大楚第一美人夜阑儿,从那梳妆镜前站起,转身。

那一身华丽至极的长裙,忽然就暗了颜色。

所谓羞煞百花,所谓皎月遮颜。

是画中人,走到了人世间。

不需有任何其它的动作,眉眼发梢都承载着风景。

“我再去会会他。”

对于早先‘见我楼’中,某人的落荒而逃,她自然是不满意的。如今的姜望,有更强的实力,更高的地位,具备更大的影响力……也更具有挑战性。

侍女侧身拉开了房门,很懂事的并不言语。

夜阑儿于是往外走。

但才踏出门槛,就已经停住。

因为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面笼轻纱,却留出勾魂夺魄的眼睛。

红唇一抹,更鲜艳得透出薄纱隐隐,是如此的摇曳人心。

只是两双美眸的对视,给人的感觉,便是翡翠白玉,琥珀明珠,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在现在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扰他。”站在门外的女人说。

她的声音极为慵懒,似海棠春睡方醒来。

与其说是告戒,倒更像是告饶。

站在门里的夜阑儿,仍是挂着近乎完美的笑容,发出近乎完美的声音:“妹妹这话怎么说?我可是去帮他,不是打扰他。”

她每一个字的发音、每一个神情的表现,都经过了无数次的训练,故而才能如此地近于完美。

美到在美女如云的楚地,号称第一。

“姐姐就听我的罢。”门外的女人走进门里来,转眸看了一眼,待那侍女无声地退出,她才反手关上了房门。

“现在的他,很危险……”

……

……

除却死生无大事,惜命者奈何总要搏生死。

姜望一封公开信,引发天下剿杀无生教。由此带来最大的影响,是让全天下都认识到了这位绝世天骄的影响力。

年轻一辈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从黄河之会夺魁开始,他就是天下瞩目的焦点人物。

而后星月原之战齐天骄胜景天骄,齐夏之战身镇祸水、一战封侯。

他的名望,已经达到了某个极限——

还能有什么荣誉,比二十一岁的霸国实封军功侯更能引起轰动?

还有什么故事,能比一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冒死拯救无数百姓于灾厄前,更让人动容?

直到这一封公开信发出来……

天下响应,整个现世都掀起了剿灭邪教的大潮。

何止于无生教?

短短几天时间内,天下间被捣毁的邪教已是数不胜数!

人们审视地警惕着每一个形迹可疑的传教者,那些旁门左道、阴祟邪教,个个夹起尾巴做人,这段时间的传教难度,简直像是身在穹庐山——在现世神祇的老家,跟现世神祇争信仰,能不被连带身后的小小毛神一并碾死?



绝大部分人都看不到这背后的大国博弈,看不到姜望所借的煌煌大势,看不到三刑宫的背书。

他们只看到,武安侯姜望一封公开信发出来,就是一面旗帜立在天地间,天下列国纷纷响应,此后但凡阳光所照之处,再没有无生教立足之地!

这是何等的威望?何等的影响力?

而他引发的对邪教的强力打击,救天下多少人于水火,挽回了多少破碎的人生。

人们不吝赞美,不吝歌颂。都已经有人喊出了“天下第一天骄”的口号,甚至不加什么内府、外楼、神临之类的前缀。

姜望当然不敢接受。

他知道自己远没有那样的实力,远没有那样的影响力,只是机缘巧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但他这一次自临淄飞出,远赴燕云山,所面对的一切的确与过往大不相同。

整个世界充满了善意!

他这一路直飞,畅通无阻。

就算是有些什么戒严的关隘,也只需报上自己的名号,稍加核实之后,就立马被放行。

更是不断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向他汇总关于无生教的所有信息,帮他描画张临川的行动轨迹。鼓励的、支持的、想要追随的。

一夜之间,到处都是朋友!

“今日得见武安侯,幸何如之!请往这边,我来为您开路!”

“速速为武安侯开关!”

“参见武安侯!在下这里有一份无生教的传教典籍,希望能够对您打击邪教有所帮助……”

“您只管往前走,我已传讯前方,当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

“您是我这辈子最崇拜的人,我特意摘了一位地煞使者的头颅,请您踏着这颗头颅走过去,此行顺顺利利,必斩那无生教妖人!”

他不像是在赴一场互钓生死的斗争,倒像是在检阅人间的大好山河,而沿途皆是鲜花与掌声。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沉默。

一路疾飞而西,只有手中之剑,未曾有松开过。

庄国君臣诬他通魔,镜世台公开通缉,天下骂声如潮之时——他告诉自己,我要认得“我”。

侥幸掀起洪流,站在时代的浪潮中,天下奉他如神时,他也要告诉自己——我要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