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母后来了啊~
御榻之上,天子启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不顾眼下时间紧迫,竟自顾自回忆起往日,与栗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从最开始,天子启对"与众不同"的栗姬一见倾心;
到后来,栗姬日日承欢,偶尔闹点小情绪,却也全然成了天子启眼中的闪光点。
等天子启,或者说是"太子启"年纪大了些,开始忙着履行太子储君的职责,栗姬的脾气又越来越臭;
偏偏太子启彼时,又被慎夫人、梁王刘揖母子步步紧逼,压力山大——在储君之位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焦头烂额之下,栗姬又三不五时闹出点幺蛾子,太子启自也就与初恋渐行渐远。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待到现在,从天子启口中说出那段漫长的岁月,天子启的语调中,却听不出哪怕丝毫不愉。
有的,只是对自己过往经历的戏谑,以及对栗姬的调侃。
还有对二人之间,拥有这段过去的唏嘘。
——天子启说着,栗姬听着;
殿内每一个人,也都在听着。
直到最后,天子启终于将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话题,重新拉回了眼前。
“栗姬曾同朕说笑:若是朕早日崩了,栗姬的儿子,就可以早日做我汉家的天子。”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齐刷刷侧过头,望向栗姬的目光,更顿时带上了满满的不敢置信!
——不愧是你啊!
天子启弥留之际,为何要将薄皇后安置去桂宫,让薄皇后做第二個孝惠张皇后?
答案,和先帝安置张皇后去桂宫时一样:不这么做,就无法处理这么一个身份尴尬的人。
若不尊,仍为皇后,那就更奇怪了——做弟弟的,难道还能娶了亡兄的遗孀、自己的嫂嫂不成?
如今的薄皇后,也是一样的道理。
若不效仿先帝安置孝惠张皇后的旧例,让薄皇后成为第二个张皇后,那日后的天子荣,就会沦落到和当年的先帝一样尴尬的境地。
不尊?
曾经的嫡母成了刘荣的皇后,更是纲常颠倒,人伦颠覆。
赶出宫去,就更是比痛下杀手,都还要更加愚蠢的下下之策。
而天子启之所以要这么做——之所以要如此安置薄皇后,究其原因,无非是为了给栗姬让路,免得日后的栗太后尴尬。
没错;
栗姬,要做汉家的太后了。
要住到长乐宫,成为和当今的窦太后一样的汉太后了。
“也不知,日后之栗太后,比之如今窦太后……”
“唉……”
一时间,在场众人心头,都被一层厚厚的阴影所笼罩。
御榻之上,天子启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却是丝毫不顾栗姬比猪肝都还更红的脸色,朝栗姬身旁,同样面色尴尬的刘荣递去一个眼神。
——嘿!
“栗姬,就快如愿了。”
“朕,就快要去见先帝——去见太祖高皇帝了。”
“栗姬的儿子,就快要做我汉家的天子、栗姬,也就快要做我汉家的太后了……”
天子启平缓的语调,却仿若一记重锤,重重砸在了在场众人——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甚至就连天子启自己,也同样不例外。
“哈~”
“栗太后啊~”
“光是想想,朕就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好在栗姬的儿子,总还是出息了……”
说着,天子启便含笑伸出手,在刘荣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说了这么多,天子启不惜以透支生命力——透支最后的生命力为代价,令太医行针为自己注入的精气神,也已经快到了消耗一空的时候。
终于将目光勉强锁定在栗姬身上,天子启,也终于道出了自己最后的心愿。
或者应该说,是担忧。
“朕,临将大行。”
“栗姬母仪天下,朕那些个混小子,就要唤栗姬一声:母后了……”
“——程姬、贾姬,还有王夫人,固然是朕的妾,却也终归只是妾而已。”
“栗姬要怪,怪朕便是;”
“莫为难朕这些个妾,还有他们生下的儿子……”
“既是做了嫡母,就不要为难朕的庶子了……”
天子启殷殷期盼,甚至暗含祈求的话语声,终是让在场众人再也抑制不住胸中哀痛,神情各异的低声啜泣起来。
就连刘荣——就连直到此刻,都隐约觉得老爷子是在演戏的刘荣,也不免为之动容;
眼眶中滑落的泪水,更是又多了几分真挚。
而在御榻前,栗姬却是深吸一口气,胸膛也随着深呼吸而剧烈起伏起来。
栗姬很气!
只是过去这几年,儿子刘荣有意无意在耳边说起的一些事,也总算是在此刻,发挥了些聊胜于无的效果。
通过刘荣的描述,栗姬总算知道:皇帝,是必须要争取诞下更多子嗣的。
这无关乎个人意愿,又或是是否贪图美色之类——单纯只是皇帝的职责所在。
刘荣更是毫不避讳的说过:若有朝一日,刘荣成为汉家的天子,那也同样会广撒网、多捞鱼——尽可能多生几个儿子出来,以安定天下人心。
却不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的一声奏报,将栗姬仅存的那些许理智给唤醒。
“陛下!”
“郅、郅中尉,将太后绑…呃,请!”
“郅中尉,将太后请来了!”
兵士且惊且惧的禀奏,却是让殿内众人心下,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这种场合,窦太后是必须在场的。
若是不在,哪怕满朝公卿大臣都在,也终归难免一些留言碎语。
窦太后能来,即便是迟了些,也终归是一件好事。
“母后来了啊……”
“母后……”
在听到窦太后,真的来见自己最后一面时,天子启的面上,瞬间涌现出一抹由衷的笑意。
但也就是这一抹笑意,成为了天子启最后的模样。
便是带着这抹得偿所愿的由衷笑意,天子启,终于踏实的合了眼……
“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
不片刻,便是跪倒在地的身影一眼望不到尽头,哀婉的哭泣声,也迅速占据整个思贤苑上空。
——御榻上,天子启含笑而终;
御榻前,太子荣嚎啕大哭,几欲昏厥。
殿门外,窦太后步履瞒珊,满目沧桑。
而在殿侧,太史令司马谈则轻轻吸了下鼻子,将泪意压制下些许,方于面前竹简上再度落笔。
——帝六年秋九月己亥(初六),帝崩上林苑思贤行宫。
遗诏:夫人栗氏子荣,即皇帝位……
(本章完)